“阿嫣,”刘盈微笑的望着她,感慨道,“一年不见,你,长高了些,也变漂亮了。”
她亦笑弯了一双明月,“舅舅看起来也比从前威严了。”
“你还知道笑,”刘盈想起适才所见,尚心惊肉跳,不由板脸斥道,“你怎么能单独一个人跑出来?若是刚刚不是我正瞧见了,你有多危险可知道?”
张嫣心中其实不大以为然,她并不是真的胆大妄为。虽然独自骑马出来,也一直控制着与后面家人的距离,只要能够拖延个小半刻钟,后面的家人就能追上来了,能出什么大事?只是此时此刻,心中却一点都提不起与刘盈辩驳的念头,低下头软软的认错道,“好了舅舅,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禁不住唇角微微扬起的神情。
“还有下次啊。”那边樊伉收拾完醉汉,拍拍掌走过来笑道。
说话间,宣平侯府的护卫已经赶到,下马上前拜道,“张娘子无事吧?“
“没事儿,”张嫣摇摇手,指着刘盈道,“我跟我两个舅舅说会儿话,你们先回侯府,顺便告诉阿母,说等会儿我就回去。”
“这?”侍卫首领意有迟疑。
“按阿嫣的意思去吧。”刘盈微微一笑,吩咐道,“待会儿,我会亲自送她回宣平侯府的。”
他为帝日久,渐有一种为上位者的威势,护卫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应了一声“诺。”
“长骝,”他又转手吩咐道,“去对街买一份炒栗子,记得,要加饴糖的。”
张嫣瞧了他一会儿,翘唇笑道。“舅舅还记得我喜欢吃炒栗子啊。”
“谁忘的了?”一旁樊伉放声笑道,“谁叫那年端午你吃了太多栗子,一连几天都没胃口吃饭?”
张嫣脸刷的一下红了,拔脚就追打樊伉,嗔道,“那都是几年前的陈芝麻烂稻了,偏你还记得?”
“舅舅怎么会忽然跑来新丰?”张嫣剥着糖炒栗子,从食肆二楼窗前对着街下繁华之景,不经意问道。
“天天待在长安,有点闷。就出来走走。”刘盈微笑道。“阿嫣你大约不知道,你走了这一年,长安城可是大变样子了。”
“是么。”张嫣抬头微笑道,“那我可得到时候好好逛逛。”
“只可惜,”她忽然想起那个记忆中皎皎如玉而眼神清亮的孩子,慢慢含在嘴里叹息,“如意舅舅却是看不到了。”
此言一出。刘盈顿时愀然变色。
良久,他恻然叹了口气,道,“天也不早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樊伉着意落后一步,拉着张嫣轻声埋怨道,“你明知道陛下对赵隐王之事耿耿于怀。又何必提起赵王来刺激他呢?”
张嫣撇了撇唇,道,“就是因为耿耿于怀。所以才需要找法子发泄出来,若是一直藏着掖着在心里,早晚有一天,舅舅会扛不住的。”
夏六月的风清爽的吹过原野,黍枝累累的垂下。长势喜人。合阳侯刘仲扛着铁锄从黍田中走出,远远的笑着招手喊道。“盈伢子——”忽然想起了侄儿如今的身份,放下锄头拘谨拜道,“臣参见陛下。”
“二伯父请起。”刘盈抢上前去搀住他。泠泠的风吹的他的发脚与衣袂向后飘起,笑道,“朕在城里听人说,知道你在这边,就过来看看。——由来可好?”
“好着呢。”刘仲朗朗笑道,“嘿,做这个侯爷就是有门子好,从前我在老家的时候,若是哪年雨水太多太少的,地里收成不好,那可都要愁白胡子眉毛的。现在么,承陛下的福,就算是颗粒无收,我也是吃的好睡的香。”
合着堂堂一个侯爷,就只能让他不必忧虑田地产量?刘盈又好气又好笑,放眼望四周良田,问道,“那伯父这田收成怎样?”
“这——不好说。”刘仲搔了搔头,迷茫叹道,“阿嫣的鬼主意多,这四五年来,按着她的法子穷折腾,黍米种的不错,粟米却要差些。就是同一种东西,按不同的法子,不同时令插下去,收成也有不同。”
“盈儿,”他指着面前大片黍田,骄傲道,“你看的出来不,到了秋,这些黍田能产多少黍米?”
“总有七八石吧。”刘盈迟疑了一下,道,秦汉之际,乡里百姓亩产低至一石,高有四石,平均水平大约是三石左右,当初父皇赐给伯父的自然都是良田,瞧面前黍田之中郁郁葱葱,长势很是不错的样子,所以才估摸出这么个数。
“不止。”刘仲摇摇手,笑道,“去年这田亩产黍足足有九石。”
“九石?”纵然是对庄稼之事一窍不通的樊伉,听了这个数字,也有些改颜。
“是啊。”刘仲兴致勃勃道,“而且今年长势比去年还好,待到秋天,一定不止这个数,到时候我把它们收割下来,等到明年岁首大典之时,送一把黍米到长安去给太后和陛下看看。”
“如此,”刘盈含笑道,“朕就先谢过伯父了。”
张嫣想念母亲弟弟,不肯在新丰多逗留,缠着刘盈早些回去。刘盈缠不过她,只好早早的回转长安。
“怎么了?”车行颠簸,刘盈瞧着张嫣略带些好奇与疑虑的眼神,笑问道。
“舅舅,”张嫣问,“二伯公的田看起来种的挺好的啊。”
刘盈失笑,“二伯就那么点爱好,父皇和我,都由着他。”
真是,张嫣拿起车中的水梨,愤愤的啃了一口。她这个皇帝舅舅,一点没有做皇帝的政治敏锐性。
这一日刘盈本是微服出巡,乘坐的是市井通常样式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