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树人真正担心的,只有张献忠抓住他这个兵力不足的空档,突然逃跑。
由于左子雄部需要两天回防,最关键的是追击战中最能大放异彩的朱文祯部骑兵也不在。张献忠此刻就跑的话,还真有可能立刻把全部陕豫老营主力全部安然撤走,甚至还能带走一点新附军。
沉树人以一万两千人,是绝对没把握主动出击、以步兵追杀的,那样很容易被反咬一口。
而战役刚开始时,他选择了“围三缺一”,是为了打击张献忠军的士气,怕摆出鸡犬不留的架势后,那些新附军也被逼得狗急跳墙死战到底。
“要不要临时扩张围城营地、在城西也挖一条壕沟、立一个营寨,这几天暂时把西门也堵了、先改围三缺一先为四面合围呢?”
沉树人心中生出这么一个念头,随后又觉得不妥,兵力太分散,一旦遇到张献忠全力突围,未必扛得住。还不如好好利用捷报传递的时间差,再打一个信息差。
想到这儿,他立刻吩咐:“去,派人把那几个流贼降将出身的将领都喊来,我有大用。”
金声桓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办了。
不一会儿,几个游击、守备级别的中高层将领就被领到了沉树人的中军大帐。
……
一个胡子拉碴,精神萎靡的河马脸陕西降将,小心翼翼来到抚台的帅帐,进帐前还特地把戴着的毡帽取下。
他正是今年年初才投降沉树人的原流贼头领蔺养成。蔺养成投降之后,原本说好了先封一个游击,等时机成熟再升他参将。理由是当时沉树人手下嫡系将领们普遍级别也不太高,如果直接给参将不能服众。
但后来四月份的时候,跟着沉树人的那群老人,普遍都升了一级,张名振、左子雄也从副将升为总兵。
蔺养成以为自己总能兑现参将之职了,但拖了两三个月,还是游击。他的嫡系部队,也都在春季的整编中,被张煌言拆散重编,掺了很多死忠于沉树人的中层军官进来当沙子,士兵也被拆编混编。
如今蔺养成就算有异心,也不可能彻底控制自己的部队,只能是乖乖给沉树人卖命。这次对张献忠之战,最初半个月的战斗,蔺养成也没赶上,
但后来张煌言抵达了武昌、并且把一部分黄州兵调到前线增援,蔺养成就被派来了。他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在围攻长沙和衡州的战斗中,也是随大流出了点力,没什么出彩表现的机会。
这次被沉抚台特地召见,让他颇为不安,这也是二次诏安以来,首度被抚台召见,还以为对方要考验他的忠诚度呢。
然而,就在走到大帐门口时,蔺养成尴尬地注意到了另一个将领,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守备,刘三刀,也是原贼头刘希尧的义子。
当初在革左五营时,蔺养成跟刘希尧虽然没拜把子,却也算是称兄道弟,那交情就跟二贺之间的交情差不多,亲近归亲近,但也不是没动过吞并对方的念头。
所以他跟刘三刀很熟,向来是口称“贤侄”。如今两个降将在这种情况下被归类召见,难免有些尴尬。蔺养成也不耻下问:“贤侄也是刚到?知道抚台何事召见么?”
“我也不清楚,进去就知道了。”刘三刀却没自称“小侄”,显然是不想再以“曾经是刘希尧义子”的身份自居。
蔺养成不但不敢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尴尬惭愧:自己都弃暗投明了,怎么还能以原本流贼阵营内的关系相称呢!
两人忐忑地入帐,看到沉树人好整以暇地端坐正中,旁边严密地站着两排精锐的侍卫,他们连忙上去行礼。
“末将参见抚台大人!”
自从蔺养成归降之后,沉树人倒是一直没花什么时间敲打过他,都是把他交给张煌言拿捏,偶尔听取张煌言关于蔺养成的汇报。
最近半个多月,蔺养成被派到前线打了一点小仗,沉树人暗中观察,倒也觉得他表现中规中矩,凶顽之性应该已经被磨灭得差不多了,这就打算给他一个进步的机会。
沉树人盯着对方,上下打量沉默了一会儿,就像是元首演讲之前那般,把令人恐惧的寂静用到极致,这才语气坚定、语速沉稳地开口:
“蔺将军,三年前张献忠裹挟你们复反之前,你们跟他交情如何?”
蔺养成听了,直接冷汗淋漓,跪下磕头:“抚台大人明鉴!便是三年前那次复反,也不过是惧怕陛下用人严苛,一时不辨,怕被张献忠所牵连,才复反以求自保!
后来得知抚台大人明鉴万里,善待降人,从不以老眼光看人,末将等便再次归顺朝廷,绝无再敢有二心!末将跟张献忠实在谈不上交情!当初都是被他害的!”
沉树人摆摆手:“就算是被他所害,当年他总也跟你们说过些什么吧?否则你们能那么聪明,自己联想到‘因为张献忠反了,熊文灿被杀了,我们和张献忠一样都是被熊文灿招抚的,所以朝廷也会猜忌我们反’这么复杂的道理?”
蔺养成记得老脸涨红,手足无措,又不得不承认:“大人神算,当初张献忠撺掇恐吓我们的言语,也与这仿佛无二。但除此之外,实在是没什么交情了,我们都是被逼的。”
沉树人摇摇头:“你们这样我揭穿一句你承认一句,那就没意思了,本来我这次还想给你们一个机会呢。
罢了,我直说了吧,我希望你们当初跟张献忠能有点更深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