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些士兵大多是穷人出身,没法见识远处的事情,也就没见过武昌府黄州府等地的“仁政”,他们以原本在郧阳之类穷地方的生活经验来揣测,不敢置信也就在所难免了。
但不管怎么说,但凡脑海中偶尔窜过一两个这类的念头、分神走神之下,也连累得张化龙的炮灰军表现愈发拉胯,虽然有着六七倍的局部人数优势,却也一时无法冲垮沉家军的防线。
沉家军依托着鹿角拒马、尖桩栅栏,死死维持着阵线,半炷香,一炷香,死伤虽越来越多,战意始终不堕。
……
卢大头苦苦支撑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他的压力总算松了一些,因为沉家军的第一批增援,已经赶到了战场,并且立刻投入了战斗最激烈的位置。
援军将领乃是江守德,太原府人士,也是张名振郑成功此前从辽东救回来的,原先是山西总兵李辅明的部下,官居游击。
此次沉树人分兵围城,城池的每一侧营地,都需要有一位参将或者游击级别的将领坐镇,下面再下辖几个营。
江守德这个游击负责的就是城北,下辖的两个营里,西段的就是卢大头那个营。
刚才血战开始之后,江守德第一时间注意到东侧的营压力要小很多,所以亲自带着亲卫队,还有从东侧营抽调来的一个千总队,到西段卢大头这边支援。
作为在辽东厮杀数年、刀头舐血捡回条命的存在,江守德对于沉抚台义薄云天、派运粮海船队救他们绝处逢生,自然是心怀感激,急于报知遇之恩、救命之恩。
跟他一起来投的参将朱文祯,因为是骑兵将领出身,跟关宁铁骑混得很熟,深谙骑射战法,被沉树人委以了骑兵部队指挥官的重任,如今已经数次建功。
江守德看在眼里,也是非常羡慕,他也想杀敌立功,可惜他的老弟兄都是步兵部队为主,战场上没法执行快速反应任务,所以一直表现中庸。
而作为从辽东战场退下来的部队,沉树人的“部队火器化改造”一开始也还轮不到他们。如今沉树人麾下嫡系直属部队五六万人,新式火枪总数也不过六七千支,加上原有的鸟铳、鲁密铳,也就不到万人的火器军规模。
所以军中至少还有八成的兵源,需要使用冷兵器作战。这些辽东兵都是长枪兵、刀盾兵扛线为主,实在没太多机会出彩。
但今天,随着张献忠趁着官军“弹药不足”主动出击,总算让江守德逮住了一个血腥近战肉搏的机会。
他当然不能放过,一赶到战场,就士气如虹地带队直接往张化龙的炮灰军侧翼勐杀过去,纠缠在一起。
“弟兄们,让这些狗贼看看咱九边精锐杀鞑子的本事!”
江守德的兵马,都是北方人,山西为主,所以要说“保卫家乡,保卫父老乡亲”的士气加持,那是完全谈不上的,他们也是客军作战。
但作为摸爬滚打历练多年的九边精锐,他们面对血腥厮杀的神经粗大程度,就绝对不是内地明军可比的了。
别看张献忠自崇祯十二年复反以来,在内地大杀四方,但那不过是仗着自崇祯十三年起、九边精锐就被洪承畴调到辽东了,留在中原给杨嗣昌用的部队,都没那么精锐。
要是把九边精锐重新调回来,张献忠早就被打得跟崇祯十一年时那样、不得不向熊文灿乞降了!
这些部队,在松山的时候,好歹还是跟黄台吉打得有来有回。当初曹变蛟的骑兵,一度差点冲进了黄台吉的旗阵。要是凝聚力再强一点,各部众志成城一起出力,不被断粮耗着磨没了士气,也是有一点机会翻盘的。
张化龙一开始看江守德派来的援军人数也不多,就没当回事。结果对方一投入战斗,他立刻就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这些援军怎么敢的?看着也就一千多人,居然不是作为预备队留在后排随时补位,而是直接冲击我方前军侧翼?
“快放箭!弓弩手全力抛射!不要怕误伤自己人!快把这群疯子射死!”张化龙嗓音因恐惧而尖锐,疯狂叫嚣着放箭,丝毫不顾前排已经犬牙交错、厮杀在一起,放箭完全有可能误伤更多自己人。
短短几分钟,他已经看清楚了,来的这支援军绝对不是易与之辈!如果能无差别覆盖一换一,甚至二换一,那也是绝对赚的!
毕竟湖广新附军炮灰不值钱,而九边精锐却是死一个少一个。
张化龙手下的后排弓弩手,得令也开始疯狂调转方向,朝着官军援军射击。但官军也不甘示弱,虽然只有千余人,一样是前排近战顶住,后排以弓弩对射。
而双方的军阵厚度差异巨大,因为江守德人少,阵线被拉成了薄薄几行,被高抛弹道的箭雨覆盖时,命中率也就低得多。
对面张化龙的军阵,足足有好几十行厚度,所以官军弓弩手抛射时反而不用考虑距离远近,只要随便蒙就是了。
这样黏着的交战形态下,弓弩重新发挥出了抛射的优势,比只能瞄准直射、一旦抛射就会动能锐减的火枪相比,弓弩好歹可以在前排有己方近战兵充分扛线的情况下,继续远程持续输出。
而且作为九边精锐,他们原本着甲率就很高,从辽东撤下来时,军中就有好几成的铁札棉甲,到了湖广后,沉树人又稍微给他们整备升级了一下装备,面对普通弓箭时,就更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