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于官军可能的进攻方向的判断,倒也跟朱树人的设想差不多,觉得官军最有可能还是从西面爬坡攻城,其中通远门被攻打的危险性最大,
因为城门外的平坦空旷地形面积相对最大,适合展开阵型和重型攻城武器。
至于城南城北,白文选原先虽然不熟悉重庆地理,可最近二十天,也算是临阵磨枪,每天做功课,也注意到了长江和嘉陵江在冬天水位下降后,露出的淤泥和嶙峋乱石,觉得那些地方就算可以渡江,也难以列阵快速行军,地形通过性太差。
如此不约而同的看法之下,就导致朱树人派人来通远门劝降时,白文选也刚好在城头视察防务,都不需要再让人传话了。
战鼓隆隆中,官军前队在骑兵保护下,逼近到城墙外三百步的距离,部分重甲士卒扛着铁盾,又往前接近了一百多步,这也是欺负张献忠远道入川,不可能带重炮,所以能抵近了喊话。
“白文选!可认得我家抚台的旗号!张献忠当初如此猖狂,尚且被射断耳打成麻子脸,忙忙如丧家之犬!
你们要是躲在贵州深山里,我家抚台限于朝廷约束,还不好斩尽杀绝追击!如今竟然还敢出山入川,迟早全军覆没!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家抚台当初暂时放过你们,不过是陛下让他先去救开封对付李自成!如今李自成三十万大军被我家抚台全灭、李自成自己都被打成了独眼龙,弃军逃回陕西!闯贼张逆一个独眼龙一个一只耳,倒是绝配!迟早都死无全尸!
你让张明志守万县,他已经全军覆没了!一天都没用就攻破了!这重庆城早早开城,还能饶你们不死,如果打破城池,那就鸡犬不留!”
明军骂阵手这番话,似乎有些冗长,但实在是不能删减了,因为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实打实的功绩。这些张献忠麾下的士兵在深山里困久了,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新闻,不容易生出敬畏之心,
这就很有必要强行扯着他们的耳朵、撑开他们的眼皮,逼着他们知道外部世界发生了什么,从而胆寒。
果不其然,在官军的反复耀武扬威之下,城头守军士气还真就发生了一些动摇。以至于白文选见状,都不得不带着督战的心腹卫队,上城楼弹压,并且试图辟谣。
不一会儿,焦头烂额的白文选,不得不亲自出面,让手下的骂阵手也跟着对骂、澄清:
“沉树人,你给昏君做走狗,残民以逞,不可能成功的!崇祯刚愎自用,滥用贪官污吏,天下民不聊生,百姓是杀不完的!我们但有一口气在,就要杀贪官昏君……”
不得不说,白文选的骂阵手,已经理论体系有点崩溃了,张献忠也没什么行动纲领,一旦比实力比拳头硬比不过,再想比纲领,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只要军事上不占上风,打嘴仗完全就只剩骂祖宗十八代,要想挑拨离间动摇军心,那是不可能的。
白文选能让人说出这番话,已经是跟着孙可望、李定国一起切磋琢磨,才想到的——在张献忠麾下,最有政治眼光的,其实是孙可望,李定国如今都还有些政治小白。张献忠攻破重庆决定屠城时,主要劝阻他屠城的,反而是孙可望。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孙可望良心就比李定国好,只是孙可望更有政治头脑,知道要建立根据地,拉拢人心和资本。而张献忠目前脑子里还完全没这根筋。
历史上,到了崇祯十六年夏之后,李自成和张献忠,都先后短暂地脑子里长出过政治思维的萌芽,但随后因为战事不利,也都被他们自己掐灭了。
这一世,因为蝴蝶效应,张献忠脑子里估计没机会长出这玩意儿了,留给他的生长周期不多了。
于是乎,此刻两军一番骂阵,守军除了过了一把骂人的嘴瘾,什么动摇敌人军心的事实都没能说出来。
唯一的收获,只是换来了官军一方在听到白文选提及朱树人名讳时,大声嘲讽白文选没见识,消息闭塞,都不知道抚台大人已经因为灭闯贼三十万大军而被陛下赐了国姓、封为克虏伯。
官军骂阵手们透露这个消息时,当然也都是有证据的,直接就有朱树人的旗号麾盖为证,还有伯爵的仪仗。
倒是官军的这一番透露,让守军人心惶惶。
万县一天就失守,李自成三十万大军全灭、朱树人还因此赐国姓封伯爵……
这要是他真腾出手来,这么快杀入川中,八大王能是他的对手么?
白文选手下的将士们当中,那些最嫡系最心腹的老营弟兄,也都是参加过衡州之战的。当初张献忠被打得多惨仓皇从湘西逃入黔中道,那份苦难大家都历历在目。
结果才安生几个月,宿敌又穷追不舍,这简直就是被血脉压制了。
如果这儿有人懂英语,怕不是要抓狂地问一句:“怎么老是你?”
白文选也是强行硬着头皮,才让骂阵手喊回去:
“朱树人,有种就别废话!想攻城尽管来攻便是!至今为止,你可曾攻破过八大王誓死坚守的任何一座城池过?还不都是我军主动转进,才给你机会的,今日本督自会与城池共存亡!”
朱树人当然也不会受激,今天攻城武器都还没准备呢,所以他只是让火枪队在骂阵手吸引守军注意时,偷偷列好阵,随时准备上前,又拉了几门佛郎机,准备再偷一把。
因为是偷,用的人数自然不能太多,也就几百个火枪手、几门佛郎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