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对方是一开始真心想背个贷款把自家的田买够十亩以上、然后好好耕种经营呢?只是买了之后,又发生了别的意外,生存都有问题了,不得不重新卖田救命,这是很正常的。
就好比朝廷哪怕可以出限购政策,
但你总不能阻止人家贷款买房的人断供吧?
更不能阻止贷款买房的人断供后,违约被法拍吧?
任何朝代,只要用上了断供或者法拍这两招,加上确实不担心自己背井离乡征信全毁,那么一个人想骗贷薅一笔羊毛,那是绝对止不住的——
至少在全民信息数字化联网以前的时代,绝不可能做到。明朝的社会治理细致化程度,显然还差远了。
……
潮水褪去的时候,才知道谁在果泳。
而大水漫灌的时候,问题总是容易被掩盖的。
张世鹏被朱树人选为小康二年试点放贷、进行贫农土地互相兼并的试验田,他一开始的工作,当然也得集中在如何放款,如何集中田地,如何减少贫农人口数量,把一部分人口挤出为工商籍。
所以对他的最初考核指标,也都是“杭州府境内在册贫农的户均田亩面积增加了多少、贫农人口转工籍人数规模有多少”,这两项指标,才是决定他试点政绩好不好,几年后是该升官还是留任还是贬值。
被考成法的kpi指标逼着,张世鹏一开始也只能采取比较激进宽松的信贷政策,给凡是符合条件的想买田贫农都尽量放贷,除非是朝廷拨给他的本金已经不够了。
短短几个月里,他就放出去了至少两百万两的银子,涉及了杭州府各县累计十几万的农户。
账面上的政绩是很明显的,经过这么一番贫农之间的相互兼并,杭州府境内剩下的贫农,户均拥有水田数量,从两亩多上升到了五亩多,翻了一倍都不止。
同时至少有七八万户人口,从农籍转为了工籍,为朝廷要力推的工商业建设,增加了全职廉价劳动力。
不过这种试点,估计后续也没法大范围推广、大水漫灌了。因为朝廷根本拿不出那么多放贷的本钱。如果一个杭州府,都要花掉一年两百万两、后续每年还会有新的兼并放贷,最终数年总和可能会超出五百万。
那要是应天苏州松江常州湖州绍兴宁波……这些人口密集人均田地很少的富庶府也都加入试点,不得一年耗费上两千万两?多年累计就是五六千万两?朝廷哪有那么多本钱来放贷?
以朝廷多年休养生息和平建设的结余,至今也没结余到一亿两银子。而每年的财政收入,也才几千万两而已——
这个数字其实已经不低了,因为大明如今的人口还没恢复,也就七千多万人口,每年财政收入能有几千万两数量级已经不错了。
后世平行时空的清朝,到了乾隆末期嘉庆初期,也就一年七八千万两的财政收入,要不怎么说和珅价值八亿两的抄家能抵朝廷十年岁入呢(其实黄金现银都才分别几百上千万两,其他都是珠宝珍玩土地估值的,这里只是类比便于说明)
所以,大明朝廷恢复和平后,这几年慢慢攒下的积蓄,在未来五年里,就算不出别的意外,没有别的花钱的地方,也就只能给南直隶加浙江的小部分府试点这个新法。
得等这些放贷十年八年之后收回来,利滚利滚到三倍(如果贷款都能顺利收回来的话,实际上肯定有坏账损耗),才能在南直隶和浙江其他地区,外加江西福建推广。再过十年,才能滚到湖广四川两广……
所以这肯定是一个比“废丁分籍”更复杂和拖沓的大工程。如果大明不创造新的货币,或者搞点别的财源,靠财政结余的自有利息往上滚,三十年都完成不了。
好在这事儿也只是个引子,并不用很急,最终目的还是把废丁分籍的事情彻底推进落实下去。至于有多少贫农借到了钱帮助他们买地把邻居挤走,这指标本身其实并不重要。
……
张世鹏放了足足好几个月贷,政绩kpi数字蹭蹭蹭往上涨的同时,对本地民风刁钻颇有认识的他,内心其实也非常不安。
因为他知道,自己脚底下肯定埋了一个不小的雷。
所以,在小康三年正月,过完元宵节后,他在一个机缘巧合的时机,又遇到了朱树人派来浙江检查相关试点工作的姚启圣,就把自己对坏账的隐隐担忧,和盘托出了。
“姚先生,这放贷试点和鼓励贫农扩田,倒是完成得不错。可是这七八万贫农改工籍、剩余贫农户均田地翻倍有余,代价肯定也是很大的。
本官虽拿不到具体数字,但估计这七八万户改籍的工人里,可能也就最多五六万是安心留在本乡做工的。
至少有两万户,都是浑水摸鱼,顺势骗贷,估计多有青皮刁徒,最后肯定想卷钱跑路,或干脆耍横无赖——因为本官这儿最终核查到的贷款买田后又卖掉的人,至少就有两万户了,还不能保证今年明年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在首次还贷前卖田。”
张世鹏也知道,那些坏账风险户,未必现在就回卷款走,因为眼下还不迫切——朝廷放的贷款,并不是放出去后只过一年,就开始往回收按揭的。因为要考虑到很多人刚扩大生产,投资也比较大,钱都占住了,直接逼收按揭很有可能收不上来,还闹出乱子。
所以这种经营性贷款,一般都是买田后第三年,才开始收按揭年供。既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