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信府上,小娘子妙音站在跨院门旁,不时探出头来往中堂望去,稍有异响便忙不迭抽身回来,一副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的模样。
当她见到李泰在李屯的引领下走入进来的时候,俏脸上顿时便喜色流转,步履轻盈的迎着李泰跑上前去:“郎君,阿耶他清晨便开始饮酒,也不节量,到现在已经不知饮了多少,刚才还要迁怒惩罚家奴。我也只敢在这里守着,不敢入堂……”
李泰途中已经听李屯讲解过情况,但今再听小娘子这么说,便意识到情况可能较之自己想象的还要更严重几分。
此时堂内又传来醉酒后的怒吼咆哮声,李泰来不及跟这小娘子多说什么,也不想这娘子见到父亲酒后失态的样子,于是便摆手说道:“娘子且先后园等待,同丈人相谈过后我再去寻你。”
妙音闻言后便点点头,行出几步之后又转回头来对李泰说道:“幸亏有郎君在此,否则真不知该要如何克制阿耶狂态……”
待到这娘子离开后,李泰听着当中独孤信暴躁唤酒声,抬手接过仆人手中的酒瓮,这才举步往堂中行去。
中堂内酒气熏人,不少杂物洒落在地毡上,独孤信手持一杆木杖颓坐于席中,眉眼间尽是烦躁之色,抬眼见到走进来的乃是李泰,便先愣了一愣,可见还没有彻底醉懵,但那眼神迷离、脸色酡红,显然也已经醉的不轻。
“出、出去!谁让你来的?”
尽管心情烦躁不已,独孤信却还想在女婿面前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挥起木杖便要驱赶李泰。
李泰在丈余外立定下来,抬手将酒瓮摆在了案上,然后才躬身说道:“家事国事,丈人一身兼系,内外群众福祉仰此一身,寻常时节恐怕难以纵情恣意。趁此年终岁尾、难得闲暇之际,我也盼能与丈人共谋一醉,消解满怀愁绪。”
“你这得志少年,又有什么忧愁难解?”
独孤信闻言后翻个白眼,眉眼间对李泰仍有抵触,但也并不再作驱赶。
“乱世之中,人谁心底没有几分伤心故事?”
李泰将前从广陵王那里听来的话现学现卖讲出来,见独孤信不像刚才那么防备,便又凑近过去坐定下来,这才又继续说道:“我今功勋卓著,但因资望浅薄,名位仍然卑于镇兵。甚至就连宇文萨保这个守户之犬都恃其门荫,官爵一举胜我,能不幽愤?”
日前的朝会之中,宇文泰寻了一个由头再将宇文护给加官晋爵,夺赵贵故封而将宇文护由水池县公晋升为中山郡公,而赵贵则改封南阳郡公。
李泰之前受封西河郡公,并加骠骑大将军,总算暂时将宇文护给甩开,但这一下子又被追了上来。
两人虽然同是郡公,但宇文护这个中山郡公的含金量就是比李泰这个西河郡公更高。
六镇兵变被初步平定后,六镇镇人内迁,包括宇文家在内众多武川镇人便侨居中山郡内,之后东西分裂,许多武川镇人家眷便也直接被关押在了中山境内,因此中山这个郡号在一定程度上就意味着是这些武川镇人的第二故乡。赵贵之前以首倡拥从之功,如今则又改授宇文护,显然都是意义非凡。
不过李泰特意挑这件事情说倒也并非真的对宇文护存心嫉妒,而是为了打开同独孤信之间的话题。
行来路上,他已经向李屯打听过,昨夜宇文导曾经来访,然后独孤信今日便如此失态,前后稍作联想,李泰便猜测可能是因为宇文导来与独孤信谈论的事情才让独孤信心态如此大崩。
果然独孤信在听李泰这么说后,嘴角顿时泛起一抹自嘲之色,冷笑说道:“凭你这新功少进能有今时名位还不满足?那其他被黑獭同族少畜窃占势位者更该如何自处?方今王业西狩,能够稳定于关西,岂是一户之功?言则共奖王室、分治天下,结果内外权柄专擅一人之手,强夺滥授、贪婪无耻!”
李泰本来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想,再听到独孤信作此抱怨之后,心中便确定的八九不离十。
他也知劝解独孤信自己看开估计是没什么效果,只看醉成这个样子就特么不可能看得开,于是他便示意李屯行出堂外不准闲人靠近,自己则凑在独孤信耳边低语道:“丈人既也如此不甘,不如今便潜出京城,飞渡陇关,把控秦陇,就此自成格局……”
独孤信本是醉眼朦胧,但在听到这话后顿时便一激灵,忙不迭举手便要来捂李泰的嘴巴:“慎言、慎言……这样的险计,怎么能轻易说出口!”
李泰见自己仅仅只是说一说,就已经把独孤信醉意吓走大半,心中也不由得暗叹一声,你说你撒这酒疯干啥?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你们这些武川老镇人真就是被宇文泰手拿把攥、控的死死的。
抛开大局不说,眼下真是一个非常难得自己拉队伍单干的机会。高欢转过年去就死,接下来就是侯景作乱于河南,宇文泰的重心必然是要摆在东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独孤信只要咬紧牙关拒不交权,再加上李泰这个强力辅助,宇文泰还真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甚至还要更加荣位以作安抚。
当然,这也就等于他们跟霸府决裂了,且完全没有缓和的可能,未来局势会怎么发展,谁也说不准。
反正短期内打回关中是不可能,但可以顺道前往蜀中开辟新局面,学侯景一样认坐镇蜀中的南梁武陵王萧纪为主,等到侯景作乱于台城的时候,他这里也来个鸠占鹊巢,反正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