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挺起胸膛,斜视着吴安持,继续用着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权知滑州,朕闻圣人有教: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卿为故宰相之子,国家进士,社稷大臣,本该躬以圣人之教为准则……”
“缘何却在光天化日之下,仗势凌人,欺侮孤儿?”
“卿的圣贤书,怎么读的?”
吴安持听着,瑟瑟发抖。
那一句:卿的圣贤书,怎么读的?
让他浑身战栗,来自宫中的重压,犹如泰山压顶一般,降临在他头顶。
这可是当今天子的质问!
你的圣贤书,怎么读的?
吴安持虽然不算太聪明,可也听得懂这句质问背后隐含的潜台词和那些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圣人教诲,被卿当成什么了?
空气吗?
一旦,他回答不好,立刻就是名声尽丧!
吴安持立刻顿首再拜:“回禀官家,臣知罪!”
他还算机灵,知道这个事情,必须认错。
而且,认错态度得诚恳才行。
否则,一旦在宫里面那边,被留下了一个‘不遵圣人之教’的印象。
那他就完蛋了!
什么前途、未来、官声,都不要有什么指望。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柳永柳三变。
柳永蹉跎一世,就是因为恶了宫中!
宫中很讨厌他的诗词文章。
蔡京看着趴在地上,认认真真的谢罪的吴安持,他想起了在宫中面圣时,他观察到的那些官家的神色变化与细节。
“若是如此的话,这位权知滑州,还真是有些跋扈呢!”
“可怜那报童何辜,竟招致此祸!”
官家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着。
跋扈!
何辜?
蔡京玩味着这两个评语。
看向吴安持的眼神,就像看死人一般。
陪伴君前,也有些时候了,蔡京虽然经常无法跟上那位少年官家天马行空的想法和捉摸不定的心思。
但有一点,蔡京是知道的——当今官家,爱憎分明!
而且,特别特别护犊子!
于是,蔡京展颜一笑,亲自离开坐席,走到吴安持面前,温柔的扶起了这位故宰相之子,这个他弟弟的连襟。
“吴公请起……”蔡京温言细语的说道。
吴安持狐疑的看着蔡京。
这个福建来的福建子,是官场上出了名的变色龙。
所以,他有些拿不准,蔡京到底是什么态度?
蔡京却是安慰起他来:“吴公也不必忧虑。”
他对着皇城方向拱手:“官家呢,其实对吴公还是很爱护的。”
“吾面圣时,官家就说过:吴公乃是故宰相、吴正宪公之子,而吴正宪公又是先帝元辅大臣,早欲见公矣……”
吴安持听着蔡京的鬼话,虽然明知不可信,却还是只能陪着笑,对着皇城方向拱手:“先臣微末之功,竟令官家惦记,臣感恩戴德,必为官家效死尽忠。”
蔡京却叹了口气,对吴安持痛心疾首的说道:“吴公何其不智?!”
吴安持眨着一双清澈的双眼,看着蔡京。
蔡京摇摇头,道:“吴公可知,当朝官家,天授神圣,体恤万民,自即位以来,尝以生民为要,于是以节俭而上!”
“每饭不过三菜而已,每日不过三餐罢了!”
“官家所衣,太后率宫女,于宫中养蚕、抽丝、编织而成。”
“官家所服,四季也不过是太后、太皇太后、皇太妃所制。”
“其爱民如此,节俭如此,朝野共知,天下共闻。”
这是事实!
而且是从即位开始,坚持至今的表现。
看的朝野大臣是目瞪口呆。
堂堂天子,天下之主。
所食每日三餐,每餐最多三菜两汤而已。
只有在陪同太后、太皇太后用膳时,才会多加几道菜。
其身上穿的常服,四季都是太后、皇太妃亲手所织。
只有上朝时,才穿内侍省所献的公服。
而他今年官方的说法,也才十一岁罢了。
十一岁的少年官家,以身作则,节俭好学,仁圣宽厚。
对朝中大臣的人心激励和振奋效果自不用说。
这也是,无论新党还是旧党,现在都肯在朝中和衷共济,捏着鼻子一起办事的原因所在。
错非这位官家,以身作则,以圣人之道,要求自身,同时向朝野大臣表现出了他的能力和手腕。
新党、旧党,早在朝中打起来了。
旁的不说,单单是司马光,恐怕早就撂挑子跑回洛阳了。
那里会像现在这样,留在朝中,委屈求取的和新党那些大臣同朝为臣?
司马牛,可不是那么好劝服的。
能让司马牛都留在朝中。
司马光都能留下来,其他旧党大臣,哪里还敢跑?谁还敢撂挑子?
吴安持听着,低着头,他有些搞不清楚,蔡京到底想和他说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蔡京说的那些话。
开玩笑!
堂堂天子,天下之主,还是少年即位,幼冲在朝的君王。
会一日三餐,每餐三菜?
会所服节俭,所用俭朴?
骗谁呢?
大宋是个什么情况?吴安持心里面明明白白。
士大夫们虽然满口仁义道德,表面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