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人家确实挺辛苦的。
可现在,看到这一片棉田里的吐蕃人的模样,王大斧感觉自己家雇的那些羌人不香了。
没办法!
羌人分两种,一种是熟羌,一种是生羌。
熟羌就是已经习惯了和汉人相处,也会说汉话的人,生羌就是那些躲在山沟沟里牧羊的人。
但现在,生羌已经没多少了。
再找就得去横山里找了。
而熟羌,已经很习惯和汉人打交道。
他们甚至被那些汉人佃农、雇工带坏了。
都知道和雇主讨价还价,也学会了偷懒、装病等中原技巧。
王大斧的雇工,就都是熟羌,一个个精明的很!
王大斧也没当回事。
反正,他们要价不高。
一个月,包吃包住,再给三五百文铁钱就够了。
和汴京的工钱相比,等于他只要花相当于汴京工价的三十分之一,甚至更少就可以雇到一个肯给他做一个月的雇工。
王大斧本来知足了!
可现在……
听着郭贵的话,他的内心动摇了。
他想起了在汴京城的母亲,也想起了妻子,更想起了那几个孩子。
王大斧咽了咽口水。
他看着那些吐蕃人勤勉的劳动的样子,心里想着:“俺若雇这样的吐蕃人,得省多少钱?”
“一年下来,恐怕够给大郎交束脩了。”
他家的长子,很快就要到上学的年纪了。
王大斧虽然读书不行,但他希望自己的子孙,不必和他这样,靠刀头舔血,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拼命。
所以,他一直想让自己的孩子读书。
此外,他还有两个女儿。
他得给她们准备好嫁妆!
在大宋,女子出嫁,必须带足嫁妆,而且按照传统和习俗。
一般来说,女子出嫁的嫁妆,必须和儿子将来分家时所得到的产业相当。
只有这样嫁过去以后,才不会被夫家欺负。
也只有这样,女子才能在夫家有底气说话——嫁妆,是出嫁女的个人财产,无论是舅姑还是丈夫,都无权干预。
所以,很多地方才会有溺杀女婴的习俗。
实在是养不起!也不敢养!
但汴京人不会。
汴京人会竭尽一切的给儿女,准备好家产和嫁妆。
于是,他看着郭贵,问道:“这些吐蕃人一直这般勤快?”
郭贵答道:“回禀提辖,他们确实一直如此!”
王大斧有些不懂了。
他想起了他的弟弟大枪。
过去,王大枪在汴京城抗包的时候,会想尽办法的偷懒,找到机会就休息。
熙河的羌人、党项人还有那些本地的吐蕃人,都很勤劳,比他弟弟勤快多了。
可也一样会偷懒耍奸要好处。
一些人甚至想涨工钱。
但眼前这些吐蕃人,却完全超出了想象。
不偷懒、不耍奸,做事勤快……
他们怎么想的?
王大斧想不清楚了。
他也懒得继续想了,便和郭贵道:“汝去忙吧!”
“诺!”郭贵立刻低着头:“提辖慢走!”
这个官人,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攀附上的大腿。
郭贵目送着王大斧骑着马,带着人离去。
他微微吁出一口气。
“大枪兄弟啊!”
“多谢了!”
他开始回忆起去年在京东遇到的那个和他一起淘金的同乡。
他们曾一起畅想过暴富后的日常,也曾一起在登莱的山林里,寻觅黄金的踪影,更曾一起在河北的工地上清淤,也一起在勾栏里听曲,在瓦子里赌博。
也一起输光光,还欠下一屁股债。
最后,两个人连夜逃跑,却被那些天杀的丘八带着恶犬,骑着马给抓了回去。
然后,郭贵选择了来熙河。
而王大枪,似乎选择了去广南西路。
当郭贵被押送到熙河这里,送到棉田。
他才知道,王大枪的选择是对的。
这里很冷很荒凉。
除了羌人、党项人外,就只有像他这样因为欠了官家钱,不得不来这里做工还债的可怜人。
好在,他运气不错,很快就遇到了王大斧。
然后,通过刻意接近,他知道了王大斧是王大枪的亲大哥。
借着这层关系,他才终于混出头。
从在田里面劳作的佃农,变成了庄头。
“也不知,大枪兄弟在广南西路,有没有找到金子……”郭贵想着。
他开始害怕起来。
万一将来,王大枪真的发了财,回到汴京,娶了一个县主。
而他则孑然一身,光溜溜的回京,两人在路上相遇,该有多尴尬!
“不行!”
“俺也得发财!”
“俺也要娶县主!”
可这熙河,哪里是发财的地方?
靠着种木棉吗?
木棉能发财吗?
……
王大斧骑着马,回到了在狄道附近的一个城寨。
此地叫南关堡,是王韶开边的时候,从吐蕃人手里夺下的。
随后十余年,大宋不断加固这个寨堡,使之成为了熙州控扼狄道的关键支点。
回到寨堡里,王大斧让人把他的马牵去喂养,他则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寨堡中的知堡官衙。
“向都监!”王大斧进了官署,到了他的恩主,也是顶头上司,现在已经升任熙州兵马副都监、知南关堡事的向宗吉的后宅,一进门他便看到了向宗吉正在拿着一柄铁鞭在那里挥的虎虎生风,当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