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仍然像记忆中一样柔和:“你知道对我来说,在议会中立身,是件多困难的事情吗?”
“……”西利亚沉默良久,摇了摇头。
联盟中晚期,艾德娜在议会中活跃的程度比西利亚要高得多,这里面有她出身于黄金家族的原因,她自己头脑发达能力出众也占了相当大的因素。
西利亚知道这很不容易,却根本无法深入了解半分。
那时他凭借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军部,在各方势力和战场间苦苦周旋,已经透支了所有的心血和生命;就算在和艾德娜最亲密的时期,两人也很难见到面,除公事会面外一周视频通话一次已算是奢侈了。
这还是比较好的时候,到联盟末期银河大战爆发,这两人已经彼此之间泾渭分明,连未婚夫妻的名义都很难维持下去了。
“我是个oa女性……”艾德娜悠悠道,“就算有千般本事,万种本领,也天生就处在弱势上。其他议员能轻易获得的支持和人脉,我要付出十倍百倍的计算和谋划;别人能一句话就办成的事,我要夙兴夜寐精心斟酌,才有七八分成功的可能……这还算是比较好的,军部势大那阵子,你身边一个侍卫的分量都比议员重,莫文、卡列扬、海因里希他们几个出面说句话,比我说一车话都管用。”
西利亚猛然转头看了海因里希一眼,只是电光火石间,又偏移了目光。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就是那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样让别人听我的呢?除了孔塞特林这个姓氏能给我当靠山,就只有许以实际的好处来打动人心,甚至有时候那些利益,其实是违背我政治理念和初衷的……但也不得不许。”
艾德娜微微一笑,那笑意里却夹杂着难以掩饰的苦涩:“因噎废食,适得其反,明知道那些利益不该轻许于人,但为了取得支持却不得不那么做,还必须在你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时候,咬着牙保护那些为了各种利益而攀附上来的人……这种滋味,像你们这样的人应该是没体会过的吧?”
问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望向海因里希,眼底的挑衅毫不掩饰。
皇帝当然做过,银河大战中期那些背叛联盟、攀附而来的世家大族,现在全都成了帝国各星系的老牌贵族,而他们仗着特权在帝国内部进行割据,种种恶果已经开始显出端倪了,赫歇尔伯爵就是其中一个典型。
权势的平衡和无奈也在于此,古往今来没有哪个掌权者能完全解决这个问题。甚至连西利亚,呕心沥血、堂堂军神,都不敢保证联盟军部就百分百纯净——不过跟孔塞特林家族的肆无忌惮和银河皇帝的忍耐蛰伏不同,他起码下重手改革了数次,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最终也付出了战败红土星的惨重代价。
“体会过,”海因里希淡淡道,冰蓝色的双眼深邃而森寒:“但我没有跟外敌勾结,拿自己国家的大门来开玩笑!”
艾德娜一声长笑:“这是我的国家吗?海因里希!这宇宙间已经没有我的国土,不论帝国还是联盟,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西利亚闭上眼睛,那一刻他听见深重的悲哀从自己心底某个缝隙呼啸而过,仿佛风中无奈的哭泣。
他想起很多年前白鹭星上,虫儿在遥远的夏夜里声声长鸣,漫天星空辉映,灿烂的银河横跨天穹。那如梦一般的少年岁月,就这样粉碎在权力和信仰的残酷绞杀,以及理想和现实巨大的鸿沟里,埋葬在了永不回来的联盟时代。
“你已无容身之处,但我们的国家还是在的。”海因里希顿了顿,沉声道: “你确实输了,孔塞特林,你的整个家族连同道格拉斯都——”
“不用告诉我,”艾德娜猝然打断道:“你不用说。”
海因里希本想告诉她道格拉斯·孔塞特林已经被尤涅斯利用,和黑曼蛇一起殒命在了茫茫太空中,但看艾德娜的样子,她应该已经预料到了一切,甚连都最后一句话都不用问了。
“我对不起卡洛琳,我死后,请不要为难她……”艾德娜叹息着闭上眼睛,片刻后复又睁开,平静的转向西利亚,说:
“请杀了我吧。”
这一句话非常的轻,但尾音却在空旷的大厅中久久回荡。
海因里希面色有些变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西利亚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复杂的踌躇。片刻后他微微转过头,却只见西利亚望着前方,目光仿佛在看着空气中某个漂浮的点,昏暗幽深的大厅里,他的侧脸有种不带血色的冰白。
半晌他手腕一动,抽出了凤凰化作的长剑。
那剑应该是很沉的,每一寸出鞘的声音都在静寂的空气中重若千钧,但他拔剑的手却非常稳当,没有一丝颤抖,也没有任何迟疑。
海因里希微微动容,然而艾德娜的目光中却有一丝迷醉的欣赏。
这才是她认识的西利亚——
坚定且强大,理智而残忍,无从诱惑也无法征服;从少女时代就和她相提并论,从并肩而行到互相对立,对峙了整整一个时代的加文·西利亚。
“再见了,艾德娜。”
西利亚举起长剑,剑锋直指,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突然远处传来帝国士兵的骚动:“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