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就不该以谋逆大罪告杜家。”薛白道:“书房里没找到别的草稿,我认为他就是誊写了这张草稿。”
杜媗神色一动,问道:“你是说,郎君到万年县衙之后才改了主意?”
薛白问道:“假设有人知道柳郎婿与杜家不和,威逼利诱,能让他诬告杜家吗?”
“能。”
杜媗没有做太多思索,马上便吐出了这一个字。
她声音有些悲意,叹道:“必然是如此了。”
“若我们推测得不错,只要把这张草稿交给太子,就能有办法证明杜家是被陷害的?”
杜媗想了想,缓缓点头,道:“对。”
杜五郎、青岚皆喜,纷纷道:“那太好了。”
薛白却问道:“韦氏的前车之鉴是什么?”
杜媗道:“个中内情我也不甚清楚。只知太子妃姓韦,其兄韦坚乃朝廷干臣,今年正月上元节,太子出游曾与韦坚巧遇,而当晚韦坚又与边镇节帅皇甫惟明相约夜游。因此朝中有人弹劾他们‘私相往来,欲共立太子’。”
“就只因为上元节时在街上巧遇?”
“一个是太子的内兄,一个是边镇节帅,私下交往,难免让圣人猜忌。”杜媗低声道:“太子的处境一直都不太好。”
薛白默然,从这一场巧遇引发的大案中自去体会着一个皇帝对儿子的猜忌,末了问道:“然后呢?”
“韦坚被贬、皇甫惟明移交了兵权,此事本这般过去了,但韦家兄弟上书鸣冤,引得圣人震怒,朝廷大加株连,死者无数。太子无奈,只好以‘情义不睦’与太子妃韦氏和离,让她削发为尼,才勉力保全。”
说到这里,杜媗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又道:“此案发生在年初,但至今还有人被逼死。阿爷怕步了韦坚后尘,一直小心翼翼,偏郎君始终是那性子不改。”
薛白问道:“上次太子选择了与韦氏和离?那这次?”
“二妹虽只是良娣,与太子感情却很好。”
薛白迟疑片刻,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太子可靠吗?”
杜媗道:“放心,太子很可靠。”
薛白想了想,眼下除了向太子求救也没有别的办法。
难得的沉默之时,杜五郎小声感慨道:“哎,你竟有这般能耐?”
薛白只当不知他在问谁,默然不答。
夜更静,五人遂挤在这小屋子里歇了一夜。
等到五更天,街鼓声响起,长安城门与各个坊门依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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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天子严禁皇室子嗣参与朝政,遂于长安城东北隅的永兴坊、兴宁坊修筑大宅,让诸皇子分院居住以便密切照料、严格培养,称为“十王宅”。
即使是太子也不住东宫,以免与东宫属官有太多接触,只在十王宅中辟出一处可供车马往来的别院居住。
清晨。
孩童们在街边柳树下追逐,唱着歌谣。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一辆骡车由南而来,走过永兴坊的十字街。
车厢中,青岚道:“太子居所就从前面第二条巷子进去……”
“那人我认识。”杜五郎正从车帘的缝隙里往外瞧,忽然低声道,“吉大郎打死端砚那日他也在。”
“哪个?”
“茶铺幡子下坐着的那群人里,眉骨突出、眼窝很深、满脸虬髯那个。”
“我也见过他们。”流觞吃惊道:“五郎出事后,他们就在我们家门外晃了。”
薛白观察了一会,道:“他们在盯梢。”
“来捉我们的?”杜五郎道:“怎么办?”
“……”
辛十二坐在茶铺外,以锐利的目光在街巷中扫着,视线追随着一辆骡车走远。
昨夜万年县尉去杜宅查看过,依籍册核点发现少了杜五郎与一个婢女,消息报来,他已知道要找的是谁。
有乞儿打扮的人凑了上来,低声道:“太子仪仗从侧门离开了。”
“缀上去,看清楚他去何处。”辛十二又招过两人吩咐道:“你们也去,一旦看见太子与人相会,立即报知阿郎。”
“是。”
这边安排妥当,长街那边有一个俊秀小郎君带着婢女施施然然走来,拐进巷曲,去的正是太子别院的方向。
“有人过去了。”
辛十二微眯着眼,摇了摇头,道:“既不是杜五郎,又不像是东宫走狗。”
“那还拿下吗?”
“再看看。”
辛十二看得出来,那少年郎君身上披着的对襟狐裘成色鲜亮,走路时步履从容,显然是富贵人家出身。
他来找证据,却殊无必要得罪了长安城里的贵胄。
视线中,那小郎君负手而立,由婢女与守卫交谈并给门房递上了一枚玉佩。
过了一会,门房拿着玉佩回来,双手交还,邀他进了门。
“他进去了?”
“太子不在,他能见谁?”
“杜良娣,竟有人敢见杜良娣?”辛十二不由大讶,眼珠转动,喃喃道:“是哪家敢沾这案子?”
“怎么办?”
“等他出来了跟上便是,不出来更好。”辛十二转念一想,冷笑道:“凡沾上了杜有邻案,谁都跑不掉……还有,方才那骡车呢?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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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居所看起来十分俭朴,庭院没有花树,空着一片沙地。
薛白与青岚在前院等了一会,有婢女小跑过来。
“曲水。”青岚带着哭腔唤道。
“出何事了?”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