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路好戏便开唱了。
这场面向全国范围的巡回鉴定历时8年之久,期间尽是谢、徐二位大将的纷争。
谢稚柳即是小组长,又是著名书画家。
说话气度自然不比寻常,常常都是一言九鼎、不容质疑。
相比其他几位好说话的老专家,徐老的眼里却掺不了一粒沙子。
身处故宫,眼界极宽的他,阅画无数、真假皆有。
历代名人字画的风格特点,一撇一拉、一点一勾早已经输入脑海、随时调阅。
在诸多辩论场上,往往他所提出的一个关键知识点,或载入史册的佐证,都会令谢方猝不及防、无法回驳。
但奈何对方有小组长的一言否决权在手,即便说上天去,也得由天说了算。
身为艺术大家的谢稚柳脾气大、主意更大,稍有不顺就大发雷霆。
每当这时,原本还会说两句的杨仁恺、傅熹年便沉默不语了。
不以言辞锋利著称的徐邦达,更是憋着气要打包回府。
也只有启功,才会在这个时候婉言相劝:“老徐啊,何必呢!”
“你听听那都说了些什么,”徐邦达实在是气不过:“我当初在全国巡鉴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呢?”
早在1942年时,我国也组建过一支文物鉴定巡视小组。
其中负责字画鉴定的专家,就是徐邦达。
而那一时期的谢稚柳,正跟着张大千在敦煌拓画呢。
更巧的是,那个时期的浦江博物馆当家人也正是徐邦达。
之后,因为国家文物局局长郑振铎的邀请,徐邦达才加入了故宫研究所。
而从敦煌返回的谢稚柳,也在张伯驹的引荐下,正式踏入了书画贵胄圈。
所以要论书画鉴定,谢是肯定不能与徐……那什么的!
可惜那又如何。
“权威权威”,权字当先、威慑在后。
只要有权威在,其他的一概不好使。
但什么事一旦牵扯进了第三方,就不属于内部矛盾了。
毕竟人家花得可是真金白银。
《仿石溪山水图》的买家,誓死不当这冤大头。
一告便是数年。
直到1998年,一直被真伪所绊的最高院,一怒之下委托国家文物局组织了11位专家在内的鉴定小组。
经过一番慎重专业的评估,专家团给出了最后的鉴定结果:标识为张大千的《仿石溪山水图》是幅伪作。
最终,最高人民法院判决拍卖公司败诉,裁定赔偿给买家127万元。
直到此时,谢徐之间的这场较量,才得以画上句号。
……
“想什么呢?”
浦江城的慢车道上,江家的俩兄弟并排踩着自行车。
江海见老三都快骑上马路牙子了,便提醒了一嗓子:“是不是在为燕京的那位老专家担心呢?”
之前江海就有一种感觉,虽说徐邦达这篇《徐熙落墨雪竹图》的稿子是自己受人之托。
却没曾想老三比自己还要上心。
“我操那份闲心干嘛。”江山及时调整了行驶路线。
重活一世,他是来过日子的,不是来结梁子的。
再说,这《雪竹图》上的秘密,原本就是人谢稚柳发现的。
他不过是将这件事的发生时间提前了一年半载,也顺带帮大哥添了一分香火。
“哥,”江山趟着车轱辘说道:
“等过些日子你拿到谢馆长的投稿后,记得和徐老的那张搁在一块收起来,可千万要保存好了。”
“放心吧,”江海早记住了:“我连牛皮纸袋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谢馆长来投稿了。”
“你可真是我亲哥,”
江山听乐了,一开心便唱了起来:“路漫漫、雾蒙蒙……耳边响起驼铃声……”
江海最近总被这个调调绕着:“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
……
第二日一早,浦江文物局的领导几乎全上博物馆来了。
春风满面的谢馆长,正在向大家呈现战果。
众位专家纷纷道贺,有关徐邦达的那篇《徐熙落墨雪竹图》,仿佛更无足轻重了。
与此同时,燕京的故宫。
为了表示对北大医院二位院长的感谢,徐邦达、朱家缙和启功,正陪着胡院长和马院长参观故宫。
这一会,几位老先生已经走进了一间文物修复室。
“字画属于有机质类文物,为了更长久的保护这些千古名画,一般搁在展厅里的展品以临摹画作为多,二位院长今天来的巧了,”
朱家溍笑着指向前方:“看见没,那就是《清明上河图》的真迹。”
“那就是,”胡院长是知道深浅的:“我今天可真有眼福了。”
一张硕大的书案之上,一幅长卷虽只展开了部分,但已能瞧出其不是凡品的气质。
和它上下而至的,却是一幅一模一样的画作。
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位上了岁数的女同志正在这幅画上,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她就是著名的临摹大师冯忠莲,而眼前这幅《清明上河图》的临摹工作,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
“每天从库房领出来,”
徐邦达背着手立在画旁:“下班前再送回库房,十年的时间陪尽了小心,稍有不慎就得重头再来。也就是她了,换我肯定扛不下来。”
冯忠莲只笑不语,稳稳的控着笔墨。
就在大家伙小声感叹,表示滔滔敬意时,门外忽然有位小同志气喘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