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是跟人打架了。
饭桌上,小帘脆生生的替杜拾儿告状。
她说私塾里的姑娘们总喜欢围着杜拾儿转,后来那些少年们不知为何便弄折了杜拾儿的毛笔,杜拾儿与他们理论,生了口角便打了起来,被揍了一顿。
“大姐姐去帮拾儿弟弟,反倒被他们推倒了”
王家二姑娘小书补充。
原是小孩子们的之间的争风吃醋,王桂花听的直乐“还不是因为我们拾儿生的好看,小姑娘们才喜欢围着他转”。
杜拾儿白净的脸面红了一红。
杜韵坐在太师椅上撑着脑袋看着杜拾儿脸红害羞的模样,煞有介事的想那不成,她家杜拾儿凭什么受欺负。
可杜拾儿如果总是小白兔一样子,只有受欺负的结果。
况且那书呆子夫子恐怕只会将杜拾儿教成书呆子。
晚间她给杜拾儿上药的时候,旁敲侧击的问他若是不去私塾了会怎样。
杜拾儿文绉绉的说了句“甚好”。
杜韵笑他为何答应的那般干脆。
杜拾儿说夫子教的那些他其实都会。
杜韵不笑了。
她惊讶的盯着杜拾儿看了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
杜拾儿不简单,她早就知道。
他虽温良柔和如白兔,可骨子里却有一种与同龄孩子不相同的沉稳,举手投足之间也无乡野鄙陋,必然出自大门大户。
大门大户养出来的孩子会舞文弄墨也不足为奇。
“那你想做什么”
“习武”
杜拾儿一字一句答的及其认真。
“为何”
“保护大哥不受欺负”
烛火哔啵,映着他黑亮的眸子。
杜韵上药的手顿了顿,然后在杜拾儿脸上重重一捏“拾儿呀拾儿,大哥果然没白疼你”。
那一刻她心头一片柔软,记不清有多久了,离上一次有人说要保护她。
其实她明白小孩子的承诺做不得真,可看着杜拾儿透亮如水的目光,她还是忍不住心里温暖。
第二天,杜拾儿没有去私塾。
第三天,杜韵给他在镇上找了一家武馆送了进去。
第四天傍晚,私塾里的夫子寻到了杜府,身后跟着个来者不善的妇人,妇人手里拽着个孩童。
那孩子鼻青脸肿的。
青年夫子告诉杜韵前几日私塾打架,实则是杜拾儿将别人给揍了。
那妇人骂骂咧咧的,指着她身前的孩子说杜家必须给她一个说法。
几人在院子里争执的时候杜拾儿与王家三姐妹如临大敌的躲在门后观望。
那妇人说完,杜韵不气反笑,最后给了妇人些医药钱将人打发了。
晚间,王桂花端坐堂前,底下跪着王家三姐妹。
前几日的杜拾儿打架一事这才水落石出,原来是几人合谋撒了谎。
几日前私塾里有少年欺负杜拾儿,王家大姑娘冰花去帮忙未果反被推到。
杜拾儿那才动了手。
只是另大家没想到的是,杜拾儿看着柔弱,竟打赢了,将旁的少年揍得鼻青脸肿。
几人怕回来受罚便撒了谎说杜拾儿挨了揍。
打架的缘由情有可原,可撒谎终究不对,王桂花将自家三个女儿一人打了几板子以做惩戒。
杜拾儿则由杜韵带回去教训了。
回房的路上,杜韵老神在在的背着手走在前面,杜拾儿心思忐忑的跟在后面。
只是等进了房门,杜韵却突然转身笑眯眯的揉了揉杜拾儿的脑袋,夸他干得好。
杜拾儿被夸的一头雾水,便问她为何不生气。
杜韵便让他记住杜家的家训。
人不欺他,他不欺人,人若欺他,有仇必报。
杜拾儿听罢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说他记住了。
他想他大哥杜韵,果然不是一般人。
劳什子家训,不过是杜韵随口瞎编的,为的就是让杜拾儿记住,做人不可怯懦。
只是那时,杜韵还不知道那一夜她瞎编的话在将来会在她和杜拾儿之间带来什么。
岁月过的轻慢悠然,十一月中旬,青云镇下了第一场飞雪。
山头屋顶,青瓦长街一片洁白。
下雪那天杜韵心情极好,她送了一柄剑与杜拾儿。
她说习武之人需有一把趁手的兵器。
她说杜拾儿记不起过去,于是便将每年初雪那日当做他的生辰。
那柄剑就当做她送他的生辰礼物。
一同送出去的还有一只雪白的兔子。
她说万千兵器,唯剑既张扬又内敛,最适合用来习武修身。
她说那白兔就是杜拾儿。
不值什么钱,杜拾儿却欢喜的紧,一整日都爱不释手的将剑与白兔一同抱在怀里。
待白雪覆满庭院时,他便在院中像模像样握着剑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
白兔在他脚下不远处跑跳,不多时便融入雪中,只露出两颗红宝石般的眼睛。
剑尖划过飞雪,在空气里留下一道道不甚完美的弧度。
杜韵披了狐裘搬了凳子坐在门口台阶上,身旁是王桂花替她架上的红泥小火炉,里面煮着一壶清酒。
她抱着暖炉倚在门柱上,一边吃酒一边看杜拾儿练剑。
院内矮墙边一树红梅开得正艳,王家三姐妹在梅树下嘻嘻哈哈的堆着雪人。
杜韵忍不住想,若日子能一直如此安谧静好,那也很好。
然后她又忍不住想,兴许她跋涉而来与眼前众人相遇都是天意。
缘分就是天意。
半壶清酒下肚,杜韵有些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