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看似沉重却悄然无息的脚步声,回荡在这座幽清寂静的古老祠堂中。
燕惊尘一脸淡然,没有理会老人的话,自顾自地走到那尊残旧不堪的神像跟前,停住了脚步,轻轻抬头,默默地凝视着神像那双被岁月沧桑所褪色的冷眸。
摇曳不定的青灯火光,静静地照在这一人一神像身上……
上古浩渺多少年,神与人不再相见,悠远的时光过后,多少流传千古的不朽传说,也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多少辉煌,多少壮烈,在无尽的沧桑岁月面前,灰飞烟散。
千万年下来,你静静地矗立在这里,漠视世间苍茫,可又有多少眼眸,愿意去凝视你风华不再的身姿,追溯你那早已被遗忘的过去?
燕惊尘沉默着,静静地凝视眼前的神像,他淡漠的眼神中,似乎隐隐有些迷离。
气氛,慢慢凝固着,祠堂中静悄悄的一片,只剩下那些长年难以烧殆的香烛,正沉默地燃烧着,飘起丝丝缕缕带着沉香的轻烟。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惊尘轻叹一声,目光下移,向那笼罩在阴影中供奉着无数先祖灵位的灵台,看了过去。
在灵台前方的铭鼎炉上,他的视线忽的顿了一下,那里,三根崭新的立香,正静静地燃烧着,而那个褪色的香炉旁边的阴影处,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背对着他,待他看到老人前面,那灵台末端的那小片空旷之处,那个孤单而立的灵位时,燕惊尘脸色霍然冷了下来。
这一刻,他也终于知道,为何一直以来,每次的祭祖大典,这位掌门真人都会一言不发地进入祠堂之中,而每次出来后都会沉寂一段时日。
燕惊尘看着面前这个苍凉的背影,眼神愈发的淡漠,仿佛有着一丝的可怜,又似在冷笑着。
半晌,他淡淡的话语,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死后能立牌于祖师祠堂,只有历代的大功大德者,既然你认为他大逆不道,更亲手处决了他,又为何在这里为他著立灵牌?”
玄霄子身子微微一颤,缓缓转过身来,慢慢地走出阴影之中。
昏暗的火光下,老人脸上神情变幻,仿佛也有着一丝疲惫,当燕惊尘再度向他望去之时,他脸色已经平和如常,那一抹难以言喻的萧索之色已然不现,只是一派漠然。
“他终究是我的弟子,身为掌门的弟子,自有此资格,虽然他于世无功,罪孽深重。”
玄霄子真人淡淡说道,缓缓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忘尘峰首座。
“于世无功,罪孽深重?”
燕惊尘深深地逼视着他,眼中隐约有一丝说不出的冷漠,瞬息之间,一股冷如寒霜的凌压,自他身上散发开去,如无形而肃杀的狂风,在大殿上袭卷而过,所有的香烛灯火,除了林辰焚香祭祖时所奉的那三根立香外,竟然顷刻间全部都熄灭了!
大殿之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杳杳冥冥之间,仿佛只剩下那两个身影,在默然相对着。
老人似乎对着骤然而起的突变恍如未见,仍是安静地看着眼前之人,片刻后,他淡淡的,似乎带着一丝感怀,道:“那一年……正好是你第一次上蜀山找他的那年吧,还记得当时经蜀道而上的你,几乎惊动了整个蜀山。”
阴暗之中,燕惊尘显得有些不真切,只是那双无尘无垢的清澈眸子,在这样的幽深中,显得如寒星一般冰冷。
玄霄子长叹一声,似乎陷入了往事的追忆之中,仿佛也有着一丝莫名欣慰,道:“或许,他一生中最了不起的成就,就是造就了你,可惜你与他的渊源,却是甚少人知道。”
燕惊尘冷冷地看着他,忽道:“这有什么可说的?我与他的渊源,说到底不过是他被一个七岁孩童救了一命,他非要教那个孩童修仙修行,十年弹指即逝,如此而已。”
玄霄子看了他半晌,忽的笑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燕惊尘脸色漠然,忽的迈开脚步,不再理会老人,径自走到那个孤单伫立的灵位面前,默默地看着这块没有上漆,没有铭刻任何前尘过往的灵牌,随后从灵位跟前那个独自摆放的香炉旁的香袋中,抽了一柱细香出来,弹指间一点神光瞬间闪亮,点燃了那根细香,静默片刻,方上前一步,在老人的注视下,把手中细香插到香炉之中。
只是,他的手尚未离开,那柱立香竟然愕然地熄灭了。
这等怪异的情景,便是他也不禁怔了一下,片刻后,他冷冷地看了灵台香案上那些新新旧旧的香烛上,沉默了好大一会,忽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可名状的笑意来。
这时,玄霄子冷冷淡淡的声音传来:“很好笑吧,他便是这样冥顽不灵,死后他的灵位甚至上不了漆,燃不着香,不受任何香火祭奉。”
燕惊尘嘴角轻轻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冷笑道:“这个世间,能做到如他一般冥顽的人,也算不枉一生了。”
玄霄子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你在说你那个弟子么?以你的性子,不去救他,反而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说话,真是难得。”
燕惊尘眼中精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的淡然一笑,道:“身为我燕某人的弟子,又岂会执着于区区生死,既然这是他的本心所向,那他便只有靠自己走下去,按自己的意愿活着。”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冷冷地看着老人,沉默片刻,道:“我那弟子,倒是和当年的他很像,只是他要幸运多了,因为……我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