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五日,杜氏已渐渐大好,如意一早去请安,杜氏正襟危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屋角檀木几上摆放着鎏金博山炉,炉内散出淡薄云纹青烟,氤氲着淡淡瑞脑香气。
虽是春末夏初,她却好像极怕冷似的,身上穿着缕金暗花紫红泮缎窄褃袄,外罩着五彩刻丝深红银鼠褂,又披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紫红洋绉撒花长裙,头上围着深青色攒珠勒子,双手一起笼在了袖子里,面色青灰,两眼半闭,两鬓青丝白了几许,一眼看去好似老了十多岁。
她见如意来了,也不说话,只管低着头喝手里的茶,又慢慢对着彩虹道:“如意呢?怎么还没进来,外面风大,别吹坏了她。”
彩虹正要答话,杜氏却忽然睁开眼来,只见如意已立在那里,忙起身换了一副温和神情笑着道:“好孩子,是娘眼神不好,倒没瞧见你进来了。”
如意赶紧问了安,杜氏拉着她的手让在身边坐了下来,又笑着道:“这一向娘身子不好,连累你和二姑娘多受累了。”
“娘说的是哪里话,如意能为娘分忧是如意的福气,怎敢说受累,娘你这么说就是把如意当外人了。”如意笑盈盈道。
“听说你和二姑娘在府里办了好几件大事,老太太夸的什么似的,说你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娘还强。”杜氏的手紧紧拉住如意,那尖长的指甲好似要剜进如意肉里一般,却终究松开了手,只慢悠悠的弹了弹指甲道,“娘就知道你必是个好的,果然就是个极好的。”
如意慢条斯理道:“也不过就是将园子里那给各个妈妈,让她们得着些好儿,这样也不至于糟蹋了那些好东西。”说着,如意叹息一声道,“说起来还是那凤步摇引出来的事,若不是凤步摇娘也不会生了这场病,如意也不会协理管家,但说到底那步摇是娘亲的遗物,如意必要找到那原本的凤眼宝石方能对得起死去的娘亲。”
杜氏身子微微一抖,急急道:“苏嬷嬷都死了,死无对证,到哪里寻那真的凤眼去?”
“苏嬷嬷并未交待那真凤眼去了何处,左不过是被她私藏了,或者是卖了,明儿我就求老太太打发人去她住的地方细细搜查,若查不到必是卖了,像那样珍贵稀有的东西想必只有京城里有名的大珠宝行方能买下,我已经派人去暗暗查访,想着过个几日必有个结果。”
杜氏手一紧,看着如意温暖的笑意,却是那样的寒冷,冷的她瑟瑟发抖,连牙齿也打着颤道:“说不定被苏嬷嬷送了人,这可又到哪里寻去?”
如意冷笑一声:“那凤眼价值千金,苏嬷嬷怎可能将这样大笔财富送人?到底要去外面查查才行。”
杜氏见如意成竹在胸的样子忽然感觉连呼吸也窒息,喘不来气的咳的两声,胸口处却好似被重石压住。
当初那凤眼早被她卖到京城最大的玉器珠宝行瑞庆祥,怪只怪自己那时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亲自带着苏嬷嬷去卖了凤眼,那瑞庆祥的老板虽然与她熟识,但商人都是无利不往,如今她损失了大笔银钱,那沈如意倒越发有钱了,若如意收买那瑞庆祥老板招出她来了,那苏嬷嬷岂不是白死了。
想着,她急促的又咳了起来,抓住如意的手道:“如能寻出那真凤眼,姐姐在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都怨娘没用,不能在老太太那儿为你讨回凤步摇,幸好老太太现在器重你,才把凤步摇还给了你。”
沈如意只笑着点了点头,她早已派人去京城各大店查过,只可惜并没查着什么有用线索,她今日以言语试探,若那凤眼真被杜氏卖了,必会派人去买凤眼的那家商行收买人心以封口,到时她派人跟着引蛇出洞就行了。
看着杜氏难以掩饰的惊惧之态,她知道此番试探必有作用,杜氏咳的厉害,那两鬓的白发随着嗽声隐隐浮动,如意抬手极温柔的抚了抚杜氏的头发,杜氏猛地一惊,往后一退,却被彩虹扶住了身子。
“好孩子,娘是久病的人,不要让娘的病气过了你,你还是坐着离娘远点儿方好。”
“娘,如意不过是看着你早生白发,心疼罢了,想来是娘素日里太过操心所致。”说着,如意抬头吩咐莲青道:“莲青,你去我房里把那昨日为娘配好的治白发的烫饮端来。”
杜氏忙道:“好孩子,你为娘想的真周全。”
如意笑道:“如意也不忍见娘一夜白头,所以用了那枸札杞子,甘菊花,熟地,炒陈曲,并着肉苁蓉捣碎为茉,再加入白酒按一定配比制成了枸杞甘菊饮给娘服用,假以时日娘必会满头青丝秀发。”
“你能让娘青丝再生,怎么不帮我治治脸?”沈秋彤似一阵风般径直走入屋内,那脸儿早肿的跟猪头一般,两眼细成一条缝。
这几日,她摔碎了屋子里所有镜子,每日打鸡骂狗,看到身边长得略周正的小丫头就寻事戳小丫头的脸,如今佳彤苑内小丫头见到沈秋彤无不避猫鼠似的躲到一边,倒是她身边的大丫头环佩照常服侍,却时时挨了打,那脸上也经常青一块紫一块的。
沈秋彤见沈如意医好了沈景楠,早就想求着如意治好她的脸,偏生娘一再劝慰她让她再忍耐些时日,千万不可轻易让如意诊治,以免如意在她脸上动什么手脚,她心里每每不服气,反正都变成丑八怪了,还怕什么,不如豁出去让沈如意治了,今日一早她见如意来请安,就按捺不住了跑了过来。
杜氏脸色微变,冷冷喝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