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寺里只有一位老和尚,约八十高龄,虽然脸上也有老年斑,但看上去气色好,人健旺,目光炯炯有神。他不但精进修行,给人做法事消灾祛邪,还在山上垦荒种菜,有点自给自足的味道,只是堆放在寺里厢房中的大米和面食等食物都是香客施舍的。
老和尚经常把念佛诵经的功德回向给附近的老百姓,和这座山岭上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让此处的山神非常感动,自然与他相处和谐,也暗中帮他。
那年冬天,正值数九,大雪封门,几位香客穿着厚厚的棉衣上山请老和尚做法事,他们一个个冻得直打哆嗦。老和尚只穿一件薄薄的袈裟,站在雪地中为他们诵念《无量寿经》祈福,他身上热气腾腾,定睛看去,老和尚高挺的鼻梁上还浸出了汗珠。
诵完经,有的香客问,师父,不怕冷吗?老和尚说,不是不怕冷,我不感觉冷,倒感觉热。
其实是这座山上神通广大的山神求来了天上的无焰火神,围着老和尚燃起了一堆堆无焰火,所以他感到特别温暖;而几个香客由于不具备福德因缘,却感受不到这种温暖。
夏天的晚上,老和尚脱去外面的僧服,习惯在寺外丛林中的一块石头上一边打坐一边乘凉,可是听到蚊子像打铜锣一样在周遭叫嚷,却没有一只飞拢来咬他一口。他当然不清楚,是山神奉劝蚊神不可以吸僧人血,只能做护法神保护僧人。
这会儿,那居士把一个小孩带进花岭寺,老和尚也不经意,端坐在课经阁独自唪经。忽然听到门口有个童音在叫,和尚爷爷……叫了数声,老和尚才转过身看,一位满脸污垢的小孩正站在门口。
他合掌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我纠正你的叫法行不行?小孩静静谛听——这里是寺庙,不是世俗人家,只有和尚,没有爷爷。
小孩不知回答什么好,掉头跑到正在朝佛龛上放供品的那居士身后,故意跺脚,引起他注意。那居士回过头说,覃云甲,叫了和尚爷爷吗?覃云甲回答,关槐叔,他不让这么叫,我不知叫什么才好。关槐说,你就叫他师父,准没问题,快过去叫。
覃云甲把头轻轻一摇,显然不肯。关槐指着佛龛上的苹果什么的供品,望他一眼,又把脸偏向一边说,你不叫的话,就别想吃到寺里的供品。覃云甲犹疑片刻,就咚咚地跑到课经阁门口站着,见双眼微闭,默念经文的老和尚嘴唇暂停蠕动,便鼓足勇气叫一声,师父。
老和尚忽然睁开眼睛朝这个小孩上上下下打量一阵说,小孩,谁是你的师父?
我拜你为师不行吗?反应快的覃云甲看着他说。
你拜我为师当然可以,但我不会收你为徒。你这个小孩脏兮兮,也想做我的弟子,我才不要咧。我收的弟子,都是佛门弟子,佛门弟子不光是要内心清净,外表也要保持整洁干净。
看你一双手黑得像乌龟爪子,如果我收你为徒,你用这双手去拿供品供佛菩萨,拿法器做法事,能行吗?就算佛菩萨不计较,护法龙天也会计较。就算你家里穷,没有好吃好穿的,但是你一双手该可以洗干净吧?!你这样子到寺里来,求佛菩萨没有感应,求做法事做了也不灵。
老和尚说的话,覃云甲听得似懂非懂,显然懂了一点,他将一双乌七八皂的手慢慢地朝屁股后面藏。
已然跟过来的那居士——一条中年汉子冲着老和尚说,师父,您有所不知,这小孩没爹没娘,在我们几十户人家的村里吃转饭,平时没有人管,所以一身脏污;没有上人教,所以不懂规矩。他今天到寺里来,就因为嘴馋,指望找师父吃点当供品的水果。刚才是我让他来叫您的,如有冒犯,还请师父原谅。
这番话可触动了老和尚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情怀,只见他合掌道,阿弥陀佛!老衲错怪小孩了,原来他是这般境遇,实在可怜。我佛慈悲,愿意搭救小孩。
覃云甲以为老和尚说的搭救是要从佛龛上的供品中拿些水果他吃,心里美滋滋的,嘴里的涎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时,关槐接过老和尚的话茬,师父,您不是说要搭救小孩吗?我看您就收留他吧!他非常可怜。
寺庙不是慈善机构,但胜似慈善机构。老和尚边说,边示意站在门口的小孩走开,之后他才从课经阁里走出来,接道,老衲是佛门之人,不谈收留,但可以将他剃度为小沙弥,还不知他愿意不愿意。
与覃云甲保持米许距离站着的关槐抬手捂住鼻子,凑近他问,云甲,你愿意不愿意?回答师父。
我不懂师父说话的意思。覃云甲眨着眼睛说。
师父的意思是说把你留在寺里不走了。关槐这么解释。
关槐叔,我想跟你回去,不想留在这里。覃云甲直截了当地说。
那你就走吧!老和尚望着他干脆下逐客令。
傻孩子,留在寺里多好,有吃有喝有依靠,还有菩萨保佑。你跟我回去有什么好?没有人关照你,不是不愿意关照你,是因为别的大人都有家有口,关照不过来。你要是在这寺里,就师父一个人,他会把你当他的孩子一样关照。说现实一点,你要是想吃供过佛菩萨的水果,只要跟师父请示了,可以拣你喜欢吃的拿,这不好吗?
关槐的话说动了覃云甲的心。他当即表态,我愿意留在寺里。倏地望着老和尚问,师父,我现在就想吃供在佛龛上的苹果,可以去拿么?
不行!完全不行。老和尚把手直摇,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