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郊。/p
夜雨连绵,这辆宽大的四轮马车几乎刚出金光门不久,便已彻底陷在泥泞中。/p
众人不得已,只好停在这荒凉的郊野中,慢慢地听着雨声入眠。/p
日前唐寺卿斟酌许久,终究还是将青叶交与了崔炎。/p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可他没有选择。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将正值青春少艾的女儿,继续置于这种毫无希望的绝境中。/p
罢了,或许真的就像这婢女所言,她其实从未害过阿灵。这纸笺所言也绝非是为了伤害娘子,反而是一盏指点迷津的明灯。/p
如今阿灵药石罔效,继续留在长安城已经没有意义。恐怕如今只有前去晋阳,才是她唯一的机会。/p
可虽是如此说,可当他又一次孤身经历这个凄清的雨夜时,仍然忍不住老泪纵横,唯恐自己此举是将女儿送上了不归路。/p
而在长安城外的这架马车里,青叶也同样是一夜未眠。/p
毕竟这满屋之中,只有她最清楚:这次副使愈发连散魂丹都未直接送来。那也就是说即使唐灵现在清醒无虞,这趟差事也是无可避免,势在必行。/p
说起来也真是讽刺。若不是娘子恰好出了事,她们还不知道要想多少法子,才能瞒天过海,顺利逃离唐府。/p
因为崔炎坚持要带上她,唐寺卿为了女儿,最终也不得不应下了。/p
终于逃出生天,她却总是高兴不起来。/p
回想那夜他的态度转变,应该是从看见那张密写的字条开始。当时他们两人的距离极近,她偶尔一抬头,才发现崔炎正眼也不错的紧盯着她。/p
她当时在干什么?/p
是了,她在挖空心思找理由。只为了让唐临他们相信:晋阳,真的有人可以医治娘子。/p
而他居然相信了,或者说,是假装相信了。然后接着,便去劝说唐临。/p
他那时的脸,青叶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种她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流露:究竟是勃勃野心,还是无上悲悯……青叶真的是没有看懂。/p
或许这世上,是真的没有万事顺意的人吧,即使是狡猾如崔炎,也依然会有迫不得已的时候。/p
还有赵西原,他在她们临行之前才匆匆赶来,似乎中间还暗暗地往崔炎袖中塞了一封书信。青叶见他看着娘子,目光分明含着无数留恋。可终究也只淡淡说了一句道:“大理寺之事,我会处理。你们一切当心,保重。”/p
青叶便莫名有些难过起来。/p
一时她终于沉沉睡去,崔炎方才睁开眼睛轻嘲道:自身难保还同情心泛滥,真是妇人之仁。有这工夫,还不如想想自己,下次该怎么把瞎话编的更圆些。/p
当时她急切中难以解释,竟随口将密写术说成是唐灵在江南时与一个旧友的恶作剧。如今因那女子不久前也来到长安,她们彼此间长日无聊,便相约以此方式互通有无。/p
几日前她因得知娘子病重,便开始四处为她打探名医。如今既送来了这消息,必然是因为打探到晋阳城中,已有可为娘子医治之人。/p
唐临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一并连那家女儿的闺名也说了出来,便也不由得有些相信。/p
只此事并非不可为外人道,她却偏等了这么久才说出来,又如何还能再取信于人。彼时若非自己还留着她有用,又怎么会轻易放过。/p
一夜无话。/p
只有天快亮时,绿枝正睡得香甜,却忽感到车身被略微抬了起来。只她还不及害怕,马车便又重新恢复了平稳。/p
她匆匆掀开车帘,果然看见崔炎还在与两个马夫交谈,而之前陷入泥淖的马车,此刻已经安然无恙地停妥在路边了。/p
崔炎早看见她醒了,便走过来轻声道:“这前面有条小河,还算干净。你去叫醒青叶,尽快帮你们娘子收拾下。今晚之前,我们必须赶到汾河渡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