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宴知道他们父子二人的龃龉,非是这一朝一夕造就。如今仅凭着自己三言两语,自然不可能就此冰消雪融。只是在他看来,郎君毕竟是柳相独子,两人这些年来却是各自肚肠,一直在相互算计着彼此,实在是让他这个旁观者都有些无法释怀。/p
所谓“子不知父,父不知子”,即便是如今柳家在朝野已是权势滔天,也未尝不是场人伦悲剧。/p
自己不过一介武夫,承蒙郎君大恩,除了誓死报效,为他赴汤蹈火以外,也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了。/p
柳奭这里听完那牢头所言,知晓了此事十有八九竟是自己的亲子柳秦所为,心内震动。一时竟至两眼发黑,几乎站立不稳。/p
那牢头赶紧上来搀扶,他却直接挥手叫他先退下了。/p
他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p
不仅如此,这张海宴在自己身边多年,竟不知何时也成了他的眼线。他一想到这里,简直有些不寒而栗。/p
难道是为了郑军吗?所以才不惜以自己的名义授意他满城去追捕朝廷命官,事败后再理所当然地杀他灭口?/p
那黄熙兆呢,难道也是自己这个整天在脂粉堆里打滚儿子的杰作?这么一个在金部毫无作为的书令使,又是如何引得了他的注意?/p
他颓然地倒向了座椅,脑中一片混沌。他简直不敢去想,这个素日自己一直以为的,不成器的儿子,究竟已瞒着他做了多少事。/p
柳秦在张海宴这里并没有待多久。其实他生『性』冷漠多疑,能为个下属做到这样已经是殊为不易了。要是照他平日里的脾『性』,但凡是有一丝不确定,这个人也早就成了一堆不能开口的烂肉了。/p
只是海叔毕竟是不同的。他清楚地记得:母亲吊死那夜,他看到她圆睁着双眼,吐着紫黑的舌头披头散发地在寝房里晃『荡』……/p
他想尖叫,可呼吸却像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拼着命地想吸气,可空气却仿佛已经凝成了一块铁板,只坚硬地发出浓重的红锈味。/p
就在他以为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海叔他却第一个跑过来抱住了自己。他身上,是酒,草料,马汗,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混在一起的味道。那么温暖,那么让人安心……/p
犹记得他紧紧地拥着自己,流着泪一直喊着:“郎君,醒醒郎君。别害怕,没事了,有海叔在呢,海叔会一直陪着你的。”/p
他终于呼吸顺畅起来,哽咽着在他耳边问了一句:“真的吗,海叔真的会一直陪着秦儿吗?”/p
回答他的,是他紧抿的唇角和一如既往坚定的眼神。/p
从那以后,他真的就一直陪着自己,从未离开过。/p
眼见他终于疲倦睡下,他便也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只未行几步,便又停下来对着几个侍卫道:“好好照顾。若是父亲找来,你们实在抵抗不了时,就……明白了吗?”/p
那人听了不解,便抬头确认了下。待触到他冰凉的眼神时,却是脖子一缩,已是瞬间明白了过来。/p
……/p
唐临犹在那里颠过来倒过去地看那木牌时,却有个门房急匆匆地在院外秉道:“阿郎,赵少卿正在府外求见。”/p
他闻言立时站起身道:“赵西原回来了。你传我的话,马上叫他到这里来见我。”/p
那人便领命而去。唐临心中不由暗道:回来的正好。这回我可要好好听听,他这趟并州之行,到底能有几分收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