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郡中州城稍靠南方,五月初头已是暑热难耐。城西今日恰逢集市,热闹处人声鼎沸喧嚣尘上。西北角一堵烂泥墙前,歪歪扭扭长着一棵合抱粗的老皂角树,枝干虬曲苍劲浓密茂盛,扶摇撑起一片亩许大的清凉阴翳。下面干爽处横七竖八靠躺着四五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都是六七岁的年纪,通身破衣烂鞋肮脏不堪。这会儿正百无聊赖的捉虱子、打盹儿,蓦地有一个突然做声大喊:“快起来,快起来!”/p
众人闻声大震,一骨碌爬起来笑脸如花迎了上去。就见前方人群中忽然挤出三个年纪相仿的小丐,当头的一个摸着汗水,遥遥骂道:“他妈的,恒盛布庄真他娘的小气。”/p
“陈老大,要到了好些?”众人拥簇着乱七八糟的问。/p
“啊……呸!”当头那乞丐歪嘴吐了一口浓痰,竖眉大骂:“要个锤子,老子们候在那儿一早上,到头来只给了十几个钱,还不够我们吃一顿的呢!”/p
他旁边一个高瘦个小丐义愤填膺高声附和:“就是,恒盛布庄怎么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买卖家,连几个小钱都不肯多给,我看咱们干脆去堵它娘的门儿,看他还怎么做买卖。”众人闻声称好,都叫“快走!”/p
当头那个乞丐不知为何着恼,抬脚就把这个瘦高个儿踹翻在地,指鼻大骂:“你想害死大伙吗?恒盛布庄那是秦五爷的场子,要想死你自个去吧!”众丐闻声沮丧,一时做不得声响。/p
当头那小丐也不在意,转脸笑道:“合着我陈笑风走运,回来的时候顺便扒了一个老学究的腰包,大伙可瞧好了,没准今天能吃上肉包子!”众人大喜齐围上来,一时间美言艳语马屁横飞,直把他拍的浑身飘然忘乎所以。/p
陈笑风尖着嗓子道:“唉,唉!退开些,退开些!”待众人稍退,便自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赤色锦囊,样貌古旧边沿磨损的厉害,一看就是个有年头的,显摆的在手心来回掂了掂,哈哈叫道:“大份量,有宝贝!”众人齐喊“快看看!”/p
“哗啦”倾囊倒出来就见地上有几十个钱和一块两三寸大小的破青铜碎片。“咦!”众人失望恼怒,破口大骂“死穷鬼!”“烂王八!”/p
陈笑风先前早就捏过数遍,实指望这碎片是块银子,没想到入眼一瞧竟是块破铜烂铁。一时不死心探手拈起来,拿到眼前转着圈仔细瞧了几遍,见这碎片上面弯弯扭扭摹画着密密麻麻的赤色怪异图案,似画如字十分玄秘繁复。道是跟城西显迹观里面那些假道士买的鬼画符差不多少,只是这处画工极其精微,上面图案虽多却是仟毫必细没有半点杂乱之处。可惜画的再好,也不过是块不值钱的破铜片罢了,混没有半点用处。当下又填在嘴里咬了几口,“咯嘣”差点没把牙齿硌碎了,心下渐渐凉了大半截。转手把它塞到旁边瘦高乞丐手中,吩咐道:“猴子你眼尖,看看可是什么宝石、玉髓!”/p
猴子拈在指间打眼一看,拍着胸膛媚笑:“陈老大,你算问对人了!我家没遭难的那会儿,老太爷是当铺里的坐店掌柜,他老人家曾跟我说过,老一辈那些又穷酸又讲究的人为图吉利,都会在包囊里头放块石头、瓦片,沉甸甸的撑一撑门面,顺便给自己留个念想,俗称那个什么……叫什么“想……石”。说白了就是钱包空涩怕别个笑话……。咦,不是我说啊,这上面的图真是好看,不如给我耍耍吧!”/p
陈风笑气恼连声骂道:“滚,滚,滚!你要它做什,老子留个念想。”说话间一把夺过青铜碎片放到自己囊中,又指着地上的钱指使道:“快去买几个饼子,今个儿还要去熊老大那里去上孝敬。/p
这个熊老大早年是跑船的伙计,不仅能说会道办事周全利索,手上功夫也十分了得,也不知交了什么狗屎运年纪轻轻就入了藉,管着一条放屁油裤裆的商街,手下小弟少说也有近百人。不说这个单是白沙帮外门弟子秦五爷的扈从,这个招牌就已经十足的大了。/p
白沙帮本叫“白沙邦国”,因此地轻文厚武率真直朗,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竟把“邦国”二字省略成“邦”或者“帮”,江湖人喜“帮”而厌“邦”,久而久之都称“白沙帮”。如它一般周边共有七个邦国,白沙邦国在里头排位倒数第二,仅比营山邦国要好一点点。据说邦国之上还有仙门统摄,这些仙人各个会喷火吐雾飞空虚度,有好事者多把此事编成说戏、评书在酒肆坊间流传,传言神乎其神也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事。/p
只说陈风笑与众小丐胡乱吃了些粗饼子,便勾肩搭背嬉笑撩骚的往城南白沙帮驻地赶去。一路无它,转过几道街巷遥遥就望见一杆擎天巨木矗立在前方,顶头飘着一面黑底边金的如帆锦旗,上面满绣“白沙邦国”四个遒劲大字,随风翻腾烈烈作响,好不威仪赫赫。/p
陈风笑一改嬉闹面庞,肃容呵斥:“莫闹了!”众人一窒,都默不作声垂首蹑足小心跟着。不一会儿就转到了近前,这才看到前面高墙之中开了一道垂花小门,门有两扇双轴对开,与寻常富户宅邸差不多少,只在两侧各站着一个带刀的劲装汉子。想来陈风笑与两个汉子熟悉,遥遥就喊:“胡大哥,刘大哥,好久不见了!”/p
当中一个黑脸汉子见是他,大声喝骂:“陈小鬼,快叫你身后那些个脏虫滚远些!当这儿是茅房烂岗子么,来前也不知道洗洗身上。”/p
陈风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