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过午, 正是白日里人最困倦的时候,悦心堂本就冷清, 此时更是没什么客人。/p
方朝清却不困, 看两个伙计瞌睡地不行,还让他们自去内室里歇息一会儿, 自个儿在前面守着铺子,左右无人, 也不用费心什么,依旧是坐在柜台后面看书。/p
除了看书,他似乎也没什么可做的了。/p
他从小就不是多喜欢玩闹的『性』子,就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地看书,练字, 后来长大,能一个人到处走了,便喜欢登山临水,揣摩山形水意,将之融入书法中。/p
但如今他已经很少出去游玩, 又无别的事可做, 整日地便只能看书, 悦心堂所有的书,他几乎都看过一遍。/p
甚至这些天, 他已经开始看医书。/p
那日被方朝元闹过后, 崔珍娘刺激太重昏厥, 夜里又做噩梦, 到了白日里依旧魂思不属,更加吃不下饭,本就病弱的身子愈发难以为继。/p
她胎里便带了顽疾,以前大夫说若是放宽心怀好生将养,兴许还能活到半百之年,然而成年累月地不好好吃饭,又心思过重,心力交瘁之下,只怕寿命难久。/p
方朝清不知道该怎么办。/p
他不懂医,只会用言语开解劝慰,但那似乎毫无用处。如今眼看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便是再不懂医,他也还能硬着头皮啃书。但他再怎么啃医书难道还能比得上大夫么?所以,不过是但求心安罢了。/p
正低头看书,忽然听见脚步声。/p
这脚步轻快随意,只听脚步声,便知道不是个成熟稳重的。/p
他百般无聊地心里猜测了下来人秉『性』,抬起头。/p
视线里首先出现的,是一袭耀目刺眼的锦衣。/p
他眉头一跳,视线上移,然后便看到了那张唇红齿白,分明很讨人喜欢,然此时外叫人厌恶的脸。/p
——阿圆,亦或者说方朝元。/p
方朝清眉头皱起:“你来做什么?”/p
阿圆却不回答他,只背着手,大爷似的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儿,时不时地对着铺子嫌弃地啧啧。/p
转到柜台西侧,看到那红绸盖着,丝带系着的画轴,还好奇地上手拉丝带。/p
“够了没有。”方朝清一把抓住他手腕:/p
“方少爷若是无聊,尽可去别处逛,小店寒酸简陋,恕不接待。”/p
阿圆斜眼看他,旋即冷笑:“方老板就是这么对待上门的客人的?”/p
又“啧啧”着摇头晃脑:“怪不得生意冷清地没一个客人!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个嫁妆丰厚的老婆,哪里还用得着苦心经营,学什么圆滑手段,还能维持着高高在上的清高架子,当自己是个世外闲人呢!”/p
方朝清眼里怒火微聚,放了他手腕,扬起手。/p
“你又想打我?”/p
阿圆仰起头,将那一半刚将养好几天,嘴角的疤都还未褪尽的脸颊凑到他身前。/p
“好,你打啊!”/p
他冷笑着:“不是说你的手废了?连字都写不了了?呵呵,明明还很有力气嘛,提不动笔,倒是打得动人?当初打死人也是用的这只手吧?看来方老板真是走错路了,当年就该去考武举呀,说不定还能再考个武状元呢!”/p
他冷笑着,语气嚣张,字字诛心。/p
然而这样近的距离,这样亮堂堂的白日,方朝清却分明能看到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圆圆的猫儿眼里瞳孔大睁,清澈的瞳孔里还映着他的影子。/p
方朝清愣了一下,看着他,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p
这一愣,便叫阿圆挣脱了他,又满脸不屑地伸手拿那画架上缠着红丝带的画轴。/p
“哗啦”一声,画轴在两人面前展开。/p
——拙劣的画工,交缠的人体,分明就是一幅坊间最常见最不入流的春宫图。/p
这下轮到阿圆愣了。/p
方朝清劈手将画夺过来,低声微怒:“你到底够了没有!”/p
阿圆愣愣地,看着方朝清小心地将那拙劣不入流的春宫图重新卷好,又拿丝带缠了,再仔细放回书架,拿红绸盖上。/p
他身形俊挺磊落,面貌清隽,哪怕穿着最不起眼的灰扑扑的长衫,全身上下无一饰物,也盖不住浑身的文雅书生气,那小心卷起画轴的动作,叫人看了便觉得那画定是什么珍稀名画,传世精品。/p
然而事实上,那不过就是一副最拙劣最不入流,坊间市价不过百十文的春宫图。/p
阿圆握拳,愣过之后,脸上冷笑更甚。/p
“原来……方老板还在卖/春宫图啊。”/p
“怎么,尝到好处,舍不得了?”/p
“可惜,没了‘风月庵主人’,这种不入流的破玩意儿,谁都不稀罕吧!”/p
……/p
方朝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回到柜台后,又拿起放在放下的医书。/p
竟是任阿圆说什么,都不再看他一眼。/p
阿圆气急:“怎么,说不过就当缩头乌龟了?!”/p
方朝清目光聚在医书上,不管看不看得进去,却是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一个。/p
阿圆劈手躲了那医书,瞟了一眼,夸张地笑了一声,随即掼在地上。/p
“噗,你居然在看医书?”/p
“是想找法子治好你那病秧子骷髅鬼老婆?叫她多活几年?还是想叫她给你生个小妖怪?”/p
方朝清终于抬头,语气平静无波,眼里却凝聚着怒火:“方朝元,随便你怎么说我都行,别侮辱珍娘。她没有对不起你什么,更不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