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云龙漠然道：“我有耳朵，能听。我有眼睛，能看。”/p
“他弃你而去，你仍要去寻他么？”沉央问道，他问得极是平淡，心里却异常惴惴，也不知是何故。/p
公孙云龙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即便他是人所不齿的妖僧邪道，但他终究是公孙云龙师尊。父可弃子，子不可弃父，此生此世，不会有改！”/p
沉央点了点头，莫名舒得一口气。/p
“公孙云龙，还我师傅命来！”这时，最先醒转那年轻道人冲进屋来，一剑刺向公孙云龙。公孙云龙本就重伤在身，哪里避得开？当即中剑。那人抽剑而出，还要再刺。沉央抬剑一挡。那人怒道：“妖道邪僧，人人得而诛之！”/p
沉央喝道：“李行空是妖僧不假，但这公孙云龙可有行得恶事？”/p
“他是妖僧的徒弟，自然也是妖人！”一人提剑叫道，众人环围过来。沉央挺身横剑，凛然不惧。盈儿高高举起八景灯，叫道：“好哇，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恶人，若不是我家姑爷，你们早就死得精光，现下活过来了，便要恩将仇报么？”/p
众人一怔，那名年轻道人道：“你待我们师兄弟有再生之恩，刮骨戮身也难还，但是正邪不两立……”/p
“何为正？何为邪？乃何又是妖？”/p
一直抱着剑看热闹的李十二冷笑道：“若是妖人的徒弟即是妖人，那你等又是何物？”这话一出，满场俱静。那年轻道人浑身一震，手中长剑啪地掉在地上，蹲下身来，抱着脑袋痛哭不已：“师傅，师傅，你，你当真是妖么？”/p
“哈哈哈……”公孙云龙大声冷笑。/p
他这一笑，众人顿时恨心又起。/p
“混账！”沉央再也禁不住了，环视众人，大声道：“老真人是妖，那又如何？莫非便让你等失了颜面？事已至此，沉央极是后悔，却非后悔救得你等，而是替老真人后悔，为老真人蒙羞。老真人身死之时，受千般苦，万般难，自愿剖心掏腹，救得却是一帮混账！”/p
说完，横起剑来，漠然视之。/p
一席话说得众道人无地自容，当即便有两人窜出去，跪在枯木真人尸身旁号啕大哭。屋内道人也哭，哭得一阵，齐齐弃了兵刃，朝着沉央深深一拜，扶兄携弟陆续出屋，抬起枯木真人尸身下船离去。/p
沉央走出屋来，看着满目血迹，冷月悠悠，镜江悠悠，一时茫然。/p
这时，肩上忽地一重，回头一看，只见李十二满含笑意地看着他。李十二拍着沉央肩头道：“人间四毒即是人生四美，李白没有看错。生而为人，自当尝尽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如此方不白来这人世一遭。只是，切莫自哀自怨。”/p
“你是李白？”/p
“你就是李白！”/p
两个声音齐声道，一人自然是沉央，另一人则是盈儿。小丫头提着灯儿，满脸不可思议。/p
大唐风华，一半是江山秀丽，一半是人才辈出，即便是足不出户的小丫头也听说过李白的大名，堂堂嫡仙人，不醉则已，一醉惊人，张口一吐便是半个大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p
“你真是李白？”小丫头歪着脑袋，皱着眉头，仍是不信。她实在难以将那闻名天下的大诗人李白与这个死乞丐，臭酒鬼联系在一起。/p
李白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笑道：“没错，我就是那个好酒，好诗，好剑，好肉的李白！”/p
“他就是那个大酒鬼，天下别无二号。”清儿噗嗤一笑。/p
飘雪忍俊不住也是莞尔一笑。“扑通！”船尾突然响起水声。“糟啦，那个病鬼跳江自尽啦！”盈儿叫道。/p
众人一惊，奔到船尾，向下看去，果见江中冒起一团水花，屋内已无公孙云龙身影。/p
沉央怅然一叹，心下自知，公孙云龙绝非自尽，而是去寻李行空了。/p
李白看着水花翻浮，叹道：“铁心如故，至死不改，此人倒不失为男儿！”/p
“糟啦！这船要翻啦！”/p
就在众人心生戚凄时，盈儿又是一声大叫。众人脚下动荡不己，巨船剧烈摇愰，桅杆乱倒，挂在船上的气风死灯扑扑扑掉在地上，甲板嘎吱嘎吱急响，船头缓缓裂开，江水倒卷而上。原来，方才李行空三人与枯木真人那一番恶战，已将这巨船伤得千疮百孔，撑到现下已是不易，而唐军箭夭便是那压倒天倾的最后一支浮羽。/p
“走！”/p
巨船倾覆在即，李白携着沉央翻身入江，朝岸上奔去。清儿引剑而走，飘雪则携了盈儿。五人来到岸上，举目回望，只见浮灯坠江，巨船侧没，犹或洪荒巨兽一般缓缓沉入江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