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女儿已然嫁为人妇,如今是宋家的人了,在夫家面前,即便您是娘家亲父也要退让三舍,这话不对吗?”丹娘眸光清冷,泛着淡淡的寒意。
“这是其一。”
“其二,我嫂嫂已经怀孕了,肚子里的是我六哥的孩子,若是这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预备如何赔偿?”
“你、你这孩子……满口胡说八道些什么,太不吉利了!”丁大人大约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不好看。
“哎哟,不吉利的事情您做了,还怕听到不吉利的话吗?”丹娘幽幽一笑,“前面两点,在嫂嫂顺从您的意思,从云州赶往淮州那一刻起,已然算妥协了。丁大人,小辈想问您一句,这般紧赶慢赶地追过来,可是为了能见贵妃娘娘一面?”
被人一下子问住了,丁大人有些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丹娘也没有追问,只是垂下鲜嫩如藕一般地脖颈,轻轻笑道:“是我糊涂了,若不是为了见那位贵人,您又何必搭上一直疼爱的女儿呢?丁大人,恕我直言,贵妃娘娘是不会来这儿的。”
丁大人不解:“怎会?这是贵妃娘娘家,几年前老太爷过世时贵妃娘娘就没能赶回来,当时圣上对娘娘就有过许诺,若是娘家再有事,特许娘娘回来探亲!”
丹娘深深地看着他,感叹这位大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贵妃娘娘乃是天家之人,入了宫门,便是君臣两别。娘娘代表的可是天家威严,当初继父过世都不曾回来,如今为了一个继兄,即便圣上愿意,娘娘也不会答应,哪有为君者给臣子奔丧的?”
“娘娘这般体恤陛下,又是陛下的枕边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丁大人,您说我说的对吗?”
她眼波流转,不怒自威。
丁大人那藏在袖子里的双手轻轻颤抖。
一腔热情仿佛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透心凉的同时,还让人一阵阵后怕。
他太急功近利了!
一听说贵妃娘娘可能会来淮州,就立马张罗起来,全然忘了多年官场上的忌讳!只因他在如今这个位置上已经待了太久,还想更进一步,就得需要外界的支持。
贵妃娘娘这边是他能接触到了,最快最近的亲属关系了。
丹娘细细看着丁大人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键,心头松了一半——万幸,丁大人只是一时不察,并不是真的糊涂,否则他们都得给人家送菜了。
原本嘛,都是隔了辈的外祖亲戚,平日里也不常常走动,犯不着带着怀孕的女儿这么远来奔丧。
她垂下眼睑,干脆再给丁大人更狠的一刀。
她缓缓道:“我听嫂嫂说了,您告诉她,说这边的长房并无男丁,可方才……我们确实看见了长房嫡子,叫什么晨哥儿的。丁大人,您仔细想想,连自己是否有孩子,有几个孩子都不愿说得详细,只凭着您千里迢迢奔丧这点子情分,人家愿意带您分这杯羹吗?”
“就算贵妃娘娘来了,怕是排队也轮不到咱们吧?”
丁大人闭了闭眼睛差点晕倒。
“爹爹!!”丁氏急了。
丁大人扶着桌角硬生生撑住了。
他只觉得一阵气闷,暗想自己小心谨慎了大半辈子,差点栽在这一场丧事上,若是头顶乌纱不保就算了,但要是牵连到一家老小的性命,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摆摆手,丁大人缓过神来:“你说得对。”
又顿了顿,他重重道:“你让下人们张罗起来,收拾了东西,咱们等出了殡就启程回去,在这之前你也不必赶到前头去了,去哭一会儿灵,再磕几个头就行了。”
丁氏木木地瞪大眼睛,只晓得点头应下。
吩咐完这些,丁大人又眼神复杂地看着丹娘:“你……那边也是,都忙起来吧,到时候说走就走的,也没多少功夫耽搁。”
丹娘微微一笑:“晚辈明白。”
丁大人很快离去。
还以为会被爹爹训斥一通的丁氏,这会儿只觉得劫后余生。
这一天过得起起伏伏,她这颗心呀总算有点安定了。
“丹丫头,我爹刚说……等出了殡咱们就启程,是真的吗?”
“当然是啦。”丹娘欢欢喜喜地应着。
原先她就没觉得会在这儿待太久,一早起来去跪灵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妥当了,丁大人的母亲和过世的杨大老爷可是嫡亲兄妹,这般亲近的关系,最后丁氏也只能跪在外围,前头围了一圈人,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亲戚。
后来杨大太太和贵妃娘一番话让她警觉起来,再细细一想就明白了。
她心底默默叹息,只盼着能早点启程,总觉得这儿不是什么安生之地。
几日后,杨大老爷出殡。
当日下午,丹娘一行人就登船踏上回云州的路了。
淮州还是一片安宁,圣京那边却闹得整个勋爵人家,豪门贵胄,官宦清流一个人仰马翻。
荣昌侯府,杳娘正在看账本。
细细的镶嵌着绒花的小楷笔尖清晰,她快速在本子上画了几笔,不耐地丢出去:“这账不对,拿回去算清楚了再来回话。明杏!外面的地皮都出手得差不多了?”
明杏忙道:“奶奶您负责的那一片都已经妥当了,地契身契一应文书都送去官府了,只是……大房那边还死守着一处庄子,说什么都不愿放手。”
杳娘抬眼冷笑:“真是不知死活,这事儿禀告太太了嘛?”
“已经报上去了。”
她松了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