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候府依旧如往昔气势恢宏,只是多了几许岁月斑驳的痕迹。/p
府内大堂之中,主人家正襟危坐,翘首以盼。/p
坐在上首的宁洛公主,端庄持重,却在看到与丈夫几乎如出一辙的离冰的那一刻,泪水无声地滑落,泣不成声。/p
她颤着声音,也颤着手,半站起身又不敢站起,想靠近又不敢挪动脚步,于是只得一双眼睛黏在日思夜盼的儿子身上,她在心里轻声呢喃着:“冰儿……娘的冰儿……”/p
离落一身白衣立于堂前,哪怕只是一个侧影,便让人想起了那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p
他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面带微笑,很亲切,好像这不是骨肉分离的相认,而只是久别重逢的故人相见。/p
离冰,神态从容,淡定自若地打量了眼前的自己的至亲,忽的眉头一皱,便抬脚走过去。他抬手,示意要为离落把脉,却被离落轻轻拂开了。/p
“不……必。”离落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琴弦被卡住拖拉的声音,低沉而艰涩。显然,他的喉咙受过很重的伤。/p
离冰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平静地移开视线,他挑了个位子坐下,终于开了尊口:“都坐着吧,来人……上茶。”/p
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准离冰如此举动的意思。/p
伊一看着离冰淡定品茶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抽搐了一下——他这样子不像来认亲的,倒像是来听戏的,连台词……额,她从前带他去听戏的时候,说的话就跟今天一模一样。/p
空气静默了许久……/p
“我知道你们当年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将我抛下,也知道你们今天一定很想跟我说说当年发生的一切。”离冰端着茶碗,捋着上头的茶沫,目光专注地盯着茶碗,似乎丝毫不在乎身边的人。/p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道听途说听了许多你们的故事,今日由你们自己说,可好?”/p
宁洛公主终于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不顾一切抱住离冰:“冰儿……”/p
离冰在袖子里暗暗攥了攥拳,终于还是没有推开她。/p
当年,宁洛公主初初二八年华,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心心念念沉浸在嫁得如意郎君的喜悦之中,却在某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身在青楼之中。/p
她自小长在皇宫大内,虽说私下时常溜出宫外去,也听说过民间的花街柳巷,却从未踏足。/p
大约是军营磨练了少女的意志,又或许是对恋人的说不清的信任,宁洛公主很快收起了对自己处境的慌乱,甚至还从容不迫与青楼的老鸨谈起了交易。/p
上天待她还算不薄,她遇上了一个见钱眼开却良心未泯的老鸨,于是交易达成——宁洛化名“离寻”,成了边城远近闻名的艺妓,寻春阁的当家花魁娘子。/p
当然,一个自小便接受三从四德的高门贵女能如此迅速就认清形势,接受自己流落青楼的现实,还如此坚强睿智地选择活下来,不得不说宁洛公主也算得上一名奇女子了。/p
既然选择了要活下去,宁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p
显然,比起让一个武功不济的单身女子在这兵荒马乱的边城四处漂泊,青楼反而成了更安全的去处。/p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为平日里离落写给自己的情诗,将他同她说起过的趣事,都编上曲子,短短三五个月时间,这些曲调风格别致,让人耳目一新的新曲子便风靡了整个边城,后来又由过往的商旅带到了更多的城镇。/p
离落,便是靠着这些承载着两人记忆的曲子,顺藤摸瓜找到了突然人间蒸发的宁洛公主。/p
宁洛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的那一个夜晚——/p
那是她流落青楼的第三百六十五天,她靠着那些曲子名扬边城,身价倍增,老鸨早已瞄准她待价而沽,是无论如何不能再保住她的清白之身了。/p
按照青楼常用的惯例,花魁娘子“离寻”的chū_yè被明码标价一万两,有意者竞相加价,要问最终花落谁家?/p
答曰:价高者得。/p
那一夜,寻春阁灯火通明,大堂之中高朋满座,加价之声此起彼伏……/p
与前头大堂里人潮涌动的情形相比,后院中的戒备森严,寂静得连风吹动树叶的“沙沙”的响声都清晰可闻。/p
后院里,妆点最精致的独栋小楼门外,守卫最是严密。因为大堂之上,让那些达官贵人为之疯狂的花魁娘子“离寻”,正是住在此处。/p
这个引发了疯狂之夜的主角,此时正把床单撕成条,又绑在一起搓成绳子,绑在自己身上,她悄悄地打开唯一没有守卫的那一处窗子,看着漆黑一片偶尔闪过一点水光的湖面,心中暗暗恼怒自己当初没有好好习武练功,好在不是旱鸭子……/p
“离寻”,也是一年前失踪的宁洛,使劲儿拽了拽身上的绳子,确定绑在床头的绳子足够牢固,便翻过窗户往下爬。/p
宁洛跳水前安慰着自己:“幸好!幸好这古代的建筑都这么低,不然这回不仅要跳楼,还要高台跳水了!虽然这是中国人的强项!但咱不是跳水运动员啊……”/p
在离水面还有一米的距离时,宁洛听到一阵风声,随后腰间一紧,方向一转,等回过神来便已经到了一艘船上了。/p
她心惊肉跳,闭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万一……万一又是错觉怎么办?/p
“洛儿……我终于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