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起雾极迅速,片刻后便聚如羊乳,翻滚流淌。朝桃站起:“你信神吗?”/p
“我只信自己,所以我应该不信神。”/p
“那你也不用信了,接下来,只要信我。”朝桃伸出一根指头:“一天一夜。你在这里等我一天一夜。若我没有回来,就把这棵婆娑树砍倒,运到我药庐里。等三十六天,子时剖开树干,从里面把细辛给我拉出来。”/p
苏合香被提了点兴趣:“里面?”/p
“嗯,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朝桃强调:“少了一天细辛还没成型,多了一天就该闷死了。若是想死可以不管不顾。你余毒未清,只有细辛能帮你。”/p
苏合香懒洋洋的靠在火堆边:“这大概是长生山最大的秘密了吧。”/p
朝桃笑一声:“小看我们。”/p
浓雾以婆娑树为界,盘旋缭绕,势如踞虎。朝桃看了一阵,眼尾晕染出几许叹息,抬步踏了进去。/p
浓雾吞噬她的行踪,终于心满意足,想要退去。苏合香站起来,路过婆娑树时轻轻抚了抚,低声笑道:“可惜,我只信自己。”/p
他翩然玄衣隐入雾中。林风倏忽吹过,浓雾梦一般溃散。遥远有蟋声忽远忽近,在林中盘旋回荡如清漪。/p
“我有没有说过,像你这种人是进不去的?”/p
苏合香肯定的点头:“你没有。”/p
朝桃抱着手靠在树上:“我记得那树后面是个悬崖。你大概把一辈子的轻功都用上了吧。”/p
“要是有下辈子的也想用上。”苏合香灰头土脸,神情还镇定:“那就是你徒儿的生魂?”/p
“嗯。”朝桃摊开手,掌心一枚青绿草叶,如同沉睡着一个幻境:“我说山间有灵,能把人同化为草木,这话哪里只是在哄孩子?”/p
“那树还砍吗?”/p
“那是最笨的法子。这棵树要是砍了,那人和长生山就算是彻底完了。”朝桃踢了踢苏合香:“赶紧起来,回去了。”/p
耗时九天。苏合香看着朝桃以秘法催动生魂,围拢的叶中轮回着生命。细辛由胎儿长成眉目清朗的少年,又长成了如今熟悉的青年身躯。苏合香拨开草叶,为他着了衣装。/p
他回来了。/p
朝桃探了他的鼻息,在房中点一味醒神的辛香,细辛悠悠醒转,勉强撑起来,虚浮的四肢又栽倒下去。/p
他一脸愧疚:“我又给师父添麻烦了……”/p
朝桃拍拍他:“知道就好好躺着,别再乱跑了。”/p
细辛垂下头。苏合香靠在竹门上,眯了眯眼。/p
“这便是你苏家?”/p
“没见过?”苏合香绕到后墙,熟练的翻上墙头。朝桃靠在旁边:“见过。只不过这种百年都未变过一丝一毫的世家,着实见的不多。”她踩了踩青石墙:“你回你自己家还要翻墙?我也得翻?”/p
“既然来了,就收起你那多余的好奇心。”苏合香左右看看,忽然叹口气,跳下来。朝桃沿着他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衣着严整的小厮。那小厮走过来,对苏合香拜了拜:“老爷说,既然带了客人,还请走正门。不然让外人说我苏家没有待客之道。”/p
朝桃看了一眼恭肃谨立的苏合香,挑眉道:“既然我被邀过来,你家主子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何需旁人多加干涉?”/p
小厮上下打量了她,转回去:“客人不知礼,但我苏家身为主人,必须要有个主人的样子。二位请吧。”/p
朝桃看一眼已经跟上的苏合香,只好也跟在后面。路过一丛八仙花时她想起那天月夜,苏合香眼角上抹薄薄一片流月,衣袂上蕴转了丹秋芳华,端得是意气飞扬,冠盖满京华。/p
如今他在自己家中遭人鄙薄,若是如此,那夜为什么还要许下那般重诺?/p
绕了花藤游廊便是书房,设一盏剔透的大琉璃镜,苏合香恭敬整了衣冠。刚进门就有劲风袭来,苏合香向侧一躲,坚实的竹皮书便不偏不倚砸到朝桃脸上。她默不作声接住竹皮简,一旁的小厮接过来,呈上去。/p
几前的老人咳了几声:“何必呈给我,既然为苏家卖命,还指望我替他善后不成?”低头又拿了一卷书:“坐。”/p
苏合香招她坐下,倒了杯茶。朝桃一饮而尽,杯子搁在桌上,一声响。/p
老人终于抬头,眼神像刀子:“南黎?”/p
一旁的苏合香说:“她救了我的命。”/p
“很好。这么久没见你我以为你已经死在外面,正当我心头舒畅时你却蒙多事之人所救。你总要提醒我这世间不能事遂人愿。”老人搁下笔:“这次你又要做什么?”/p
朝桃抱了抱拳:“凛冬将至,向苏老先生求一百石粮,来年必连本带息偿还。”/p
“给你五百石。”老人低头批注,“带着他走。”/p
朝桃一愣:“一百石就够,我们的仓储只能储这么多……”/p
“五百石。”老人扬扬手,“他的姓氏值这个价。”/p
“没有任何姓氏能值得饥荒下数百条人命。”朝桃冷冷说,“盛世无饿馁,老先生又何必急着浪费?”/p
老人端起手边酒樽:“多年前我曾到过南黎,如今看来,南黎人的口无遮拦丝毫未改。”啜一口:“你们南黎从未讲过家族传承,血统与姓氏。你们的歌谣,天真淫靡,令人反胃。”/p
“而我们苏家的家史,纯由荣耀与规则书写而成。你流着正统的血,那你永远都是正统。你有着苏这个姓氏,那么凭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