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梅枝,看花人,痩骨相似。/p
我指挥侍女们从梅树底下的雪里,挖出了去年埋下去的那瓮“醉梦生”。庭园里,红泥小火炉暖暖的升腾着,热着一壶瓷色的酒,酒香四溢,馋得架子上的雪鹞不停的嘀咕,爪子悉索地抓挠不休。/p
我和他就这样躺在梅树下的两架胡榻上,开始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他嗜酒,我也是,而谷里自酿的“醉梦生”又是外头少有的佳品,所以六年来,每一次他伤势好转后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于是作为主人的我也会欣然捧出佳酿相陪。/p
病酒说故事,末了只徒然,最落寞风雪,何人共陪醉。/p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相见,不敢捻指,惶然至此,韶光凝滞。/p
他从榻上坐起了身,身侧的墨魂剑发出呛然长响,从鞘中一跃而出落入了他手里。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化为一道光掠了出去。/p
风在刹那间凝定。/p
等风再度流动的时候,他伸手轻轻一推,手指如玉如琢,骨节分明,极美好的线条,而那般轻轻一让的姿态,像飞雪让过了清风,在天地在微微一顿,风姿冉冉,院子里那一树梅花已然悄然而落。/p
他在一个转身后轻轻落回了榻上,对着我微微躬身致意,伸过了剑尖:剑身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二朵盛开的梅花,清香袭人。/p
“凤兮,”他望着我,决定不再绕圈子,“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请务必告诉我。”/p
漏夜里,风雪至。/p
那一场酒究竟喝了多久,夜修远已经记不得了。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风转冷,天转黯,庭里依稀有雪花落下,空气中浮动着红梅的清香。旁边的炉火还在燃烧,可酒壶里却已无酒。桌面上杯盏狼藉,我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同侧的榻上,正趴在案上熟睡。/p
他把我从桌上扶起,想搬到榻上。然而头一歪,我顺势便靠上了他的肩膀,继续沉沉睡去。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任我靠着,一边用脚尖踢起了掉落到塌下的毯子,披到熟睡人的身上,将我裹紧。/p
子夜的黑暗被远方的白光划破,已是第二日清晨。/p
夜修远没有将冻僵了的我放下,而直接往内室走去。我推了几次却无法挣脱,便只好安静下来。一路上只有雪花簌簌落到伞上的声音,我在黎明前的夜色里转过头,忽然发现他为她打着伞,自己大半个身上却积了厚厚的雪。/p
我伸出手,轻轻为他拂去肩上落满的雪,忽然间心里有久违了的暖意。/p
很多年了,我们相互眷恋和倚赖,在每一次孤独和痛苦的时候,总是想到对方身畔寻求温暖。这样的知己,其实也足可相伴一生吧?/p
“浅儿的药,明天就能好了吧。”然而,他开口问。/p
刹那间,我忽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停住了手指,点了点头。/p
“谢谢你。”他说,低头望着我笑了笑。/p
“呵,不用。”我轻笑,“她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你。”/p
也真是可笑,在昨夜的某个瞬间,在他默立身侧为她撑伞挡住风雪的时候,我居然有了这个人可以依靠的错觉——然而,他早已是别人的依靠。/p
多年来,他其实只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每年的这里忍受自己的喜怒无常。/p
如今事情已经完毕,该走的,也终究要走了吧。/p
夜修远翻身上马,将锦囊放回怀里,只觉多年来一桩极重的心事终于了结。放眼望去,忽然觉得天从未有如此之高旷,风从未如此之和煦,不由仰头长啸了一声,归心似箭。/p
雪鹞绕着我飞了一圈,依依不舍的叫了几声,落到主人的肩上。夜修远策马走出几步,忽然勒马转头,对我做了一个痛饮的手势:“喂,记得埋一坛醉梦生去梅树下!”/p
我微微一怔。/p
“等回来再一起喝!”他挥手,朗声大笑,“一定赢你!”/p
他在大雪中策马西归,渐渐远离那个曾经短暂动摇过他内心的山谷。在雪原上勒马四顾,心渐渐空明冷定。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在漫天的大雪里逐渐隐没。/p
故人已走远,何时能将这回忆酿成酒。漫长岁月偶然的回首,是这永夜难得的温柔。彻夜的风吹散了沉香,灵谷中歌声悠长,梅下樱红飞扬,回首掀起落叶零星,空留下怅然风影。/p
两年后。/p
天边最后一抹夜色褪去,天光穿透云层,投下苍茫大地。/p
远处的漫天霞光映红了灵山上的积雪,残阳如雪,万丈霞光跃然穿透云层,天际风云翻涌,气象雄浑。/p
那双眸似雪域明珠般魅惑而摄人魂魄让人不能直视。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意可以令旁人的每一毛细孔都紧闭。她的美不添一丝明艳,不添一丝生机,不添一丝娇美,只能用一个寒字形容。寒似月色朦胧,寒似漫天飞雪,寒似天池冰霜。/p
夜修远从对山俯瞰,一切尽收眼底,满心惊颤已至木然,只疑身在惊涛骇浪间,随着战况起落,忽而被抛上云霄,忽而跌落深渊,早就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却无可奈何。/p
只听灵山之上那位白衣女子的声音传来:/p
“夜御天!从我父亲手里抢走的阁主之位,如今也该血债血偿!”说罢我拔剑出。鞘/p
被我砍倒下的人,眼里映出一生的回忆,随即成为破灭的灰烬。而那还在挥舞着武器挣扎,只有绝望的呼喊和幻灭在身盼响起。/p
我周身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