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凝望院中灿烂的阳光良久,轻声道:“卿陪朕去一趟太庙吧。”/p
陪祭?这是三杨、张辅、胡潆之类的重臣才有资格做的事,而且不时不节的,祭拜什么?不过张宁还是很快道:“好。”/p
太庙位于午门左侧,出午门走没多远就到。朱祁镇并没有换祭祀穿的礼服,就着身上的朝服,和张宁悄悄来到太庙,进到里面,为父皇朱瞻基上了香,对着朱瞻基的牌位出神。/p
张宁悄无声息退了出去,随手带上门。/p
只要朱祁镇思念自己的父亲,不再对王振有恋父情结,事情就好办了。张宁抬头望望蓝天下几缕悠悠飘过的白云,满怀期待地想。/p
半个时辰后,朱漆门无声打开,朱祁镇走了出来,道:“走吧。”/p
张宁转身道:“好。”眼角余光见朱祁镇眉眼舒展,唇边含笑,不禁想,难不成他对着牌位诉说思父之情?倾诉完了,郁结解了,心情就好了。/p
朱祁镇脚步轻快走了一阵,轻声道:“有一天,先帝得闲,将朕抱在膝上,教朕识两个字,后来实在没时间,才为朕选拔启蒙先生。”/p
会缅怀往事就好。张宁道:“不知先帝教陛下哪两个字?”/p
“百姓。/p
先帝是想告诉朕,要以百姓为先。朕这些年,虽不至于忘了百姓,却没有事事以百姓为先。”/p
他九岁即位,一直由太皇太后和三杨辅政,他能做主的事情有限得很,而在可以做主的事情上,又大多听从王振的,如今想起来,王振在处理政事上,并不以百姓为重,而是私心甚多。可他又对朕很严厉,口口声声要朕当明君。/p
朱祁镇想起王振的教导,心情略沉重。/p
张宁敏锐地察觉到他脚步放缓了些,想了想,温言劝道:“陛下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以后凡事以百姓为重就是。”毕竟你还没有亲政,没有什么利民措施实属正常。/p
“张卿,你说,一个口口声声让朕当明君的人,会否有私心?”他长长吐出口气道。/p
这是说王振吗?张宁见说到节骨眼上,异常慎重,斟酌了一下才道:“严于律人,宽于律已的人也是有的。”/p
“哼,严于律人,宽于律已!”朱祁镇轻哼一声,道:“他向群臣索贿。看在他为朕启蒙的份上,朕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倒好,不许朕出宫,不许朕和卿说话。这是要软禁朕吗?”/p
皇帝天生具有的危机感让朱祁镇生出警惕,他读史,看到唐朝内侍废立皇帝的记载触目惊心,难不成自己的先生有了二心,想仿效唐朝的内侍?想起偶尔看到的弹劾奏章,更让他心生不快。/p
王先生可不像他教导朕那样,一心只为社稷百姓啊。/p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陛下乃一国之君,何用看他人眼色?”张宁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道。/p
“不错,朕是一国之君,何用看他人眼色?”朱祁镇喃喃自语,只觉眼前豁然开朗,阳光都要明媚几分。/p
张宁添上一句:“王公公只是宫中的奴才,纵然曾为陛下启蒙,也不该以先生称之。”/p
历代皇帝启蒙,无一不延请朝中大儒,只有朱祁镇例外,竟由阉人启蒙。可不管怎样,阉人就是阉人,哪有资格为人师?何况是帝师!/p
只是奴才吗?他倒一向以老奴自称。朱祁镇自嘲一笑,过了两息才道:“你说得没错,朕……有些太过想念父皇了。”/p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却是意识到,自己因为幼失枯恃,将对父皇的感情寄托在王振身上有些不妥,他陪伴自己长大不假,却只能算大伴,当不起一个“师”字,他的父亲只能是先帝。/p
父皇慈爱的面容再次在他心中浮现,他低声道:“朕以后会常到太庙。”有什么话,就到太庙和父皇说说。/p
若真能如此就好了。张宁总算放下一半悬着的心,不管是谁,都不会对自己的父亲动手,哪怕不是亲生,没有名份,实际只是一个家奴。只要朱祁镇拿王振当代替品,对他有父子感情,再多的罪证也是无用。他能认清形势,再好不过了。/p
“陪朕出宫走走。”朱祁镇大步走向乾清宫,笑容开朗地道:“我们去吓安定一跳。”/p
悠悠还是常过来聊天,不过大抵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最近两次,和张宁没什么话说,两人一站一坐,相对半晌,她便离去。看她离去时神情如常,第二天又过来,应该挺享受和他共处的时光。张宁如此想。/p
去找悠悠闲聊,张宁当然不会反对,当下陪朱祁镇到乾清宫,候他换了衣服,做富家公子打扮,自己则依然一身飞鱼服。/p
街上常有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动,行人见之退避三舍,拉风得很。张宁当然不会换下这身虎皮。/p
…………/p
王振得报两人出宫,气得咬碎了牙齿,道:“去,叫马顺即刻过来。”他一刻也等不了了。张宁这小子留不得,要不然,他死无葬身之地。/p
马顺不知王振派人火急火燎找自己有什么要紧事,放下公务火速赶过来,一问,竟是让自己派人暗杀张宁,不禁无语,好半天才道:“公公,张宁只是一个小小总旗,何必如此?”/p
张宁自身只是七品总旗,其父只是安乡伯,他连安乡伯世子也没混上,安乡伯府是不是传到张勇这一代而终难说得很,你暗杀他做什么?这不是浪费资源吗?/p
王振道:“陛下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