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坐在御座上,脸现坚毅之色。/p
这是化悲痛为力量吗?张宁行礼参见毕,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p
“他临死前说什么?”朱祁镇似乎怒气未息,不愿提王振的名字,以“他”代称。/p
张宁原原本本把王振行刑前的话说了,道:“陛下明鉴,臣冤枉,臣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哪来的能力诬陷东厂厂公、秉笔太监?”/p
朱祁镇没有表情,仿佛深不见底的湖面,不起一丝漪涟,让张宁更相信他已经得到禀报。/p
再问一次是试探还是信任?/p
良久,朱祁镇才缓缓道:“他一向口是心非,卿不必介意。”/p
“为避嫌,臣请辞去总旗之职。”张宁一副强抑气愤的样子。来皇宫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应该以什么态度才能最逼真的表现出被冤枉的心情,最后决定做出请辞的姿态。/p
当然,在进乾清宫前,他已经把玉佩佩上。/p
在张宁进宫当值前,有关他的一切已经呈到朱祁镇案前,可以说,朱祁镇比他还清楚他十五年的人生。而他之所以通过校阅,成为锦衣卫总旗,完全是因为遇到朱祁镇。朱祁镇动了侧隐之心,透露试题,他才考上。要不是他透题,他还带着一群勋贵子弟在街头打架斗殴呢。/p
想到张宁在酒楼求试题的情景,朱祁镇动容了。/p
对他来说,这份前程来之不易。可他竟然为了避嫌,提出请辞。/p
再想到两个多月来张宁的陪伴,一阵暖流自朱祁镇心头流过。和王振口口声声要他做明君,对他严格要求不同,张宁更多的是陪伴,在张宁进宫当值的日子里,他无聊了,张宁是最好的朋友,陪他打发无聊的时光;他有心事,张宁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听他倾诉心声,为他排烦闷。/p
两人的友情在平淡似水的时光中日益深厚。/p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不仅把王振临死前的言语一字不差全盘托出,甚至为了避嫌自请离开。/p
朱祁镇得到曹吉祥禀报,心里多少有些疑虑,现在却只有感动。/p
张宁是真心待朕啊。/p
他起身离座,来到张宁面前,道:“卿不必如此。”/p
这是挽留?张宁道:“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王振临死前诬陷臣,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好请辞了。”/p
“朕相信卿是清白的。”朱祁镇尊王振为师近十年,指责的话说不口。/p
他顿了顿,道:“他多次阻止朕宣卿过来闲谈,对卿多有贬低之语,借临死之机害卿性命也是有的。卿不必跟一个死人计较。”/p
“谢陛下。”张宁再次行礼,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显得十分欢喜。/p
张宁确实很开心,朱祁镇能说出这番话,可见真对王振失望透顶了。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轨道上,王振害得他被俘,回京城后为弟弟朱祁钰囚禁在南宫,可说受尽磨难,却还是念着王振的好,重登帝位后,为他立庙。/p
一百多位随驾大臣死在土木堡,二十多万精锐能逃回来的极少,他何曾为这些人立庙立碑?可见他对王振的感情多么深厚。/p
而今他总算醒悟,看清王振的真面目。这当中,有张宁一针见血的提醒,有玉佩运气加持的作用,但更多还是朱祁镇本身智商在线。原来的历史轨道上,他一直执迷不悟,不过居于深宫,识人不明而已。/p
杀死王振是扭转土木堡惨败的关键一步,张宁做到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王振临死前的话让他重陷危机。/p
好在,他以退为进完美消除了朱祁镇心里的怀疑。果然活着才重要,死人怎么跟活人斗呢?张宁感概的同时没放松警惕,一直掐着时间,生怕一刻钟到转厄运。/p
朱祁镇难得的露出笑容,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卿先去当值吧。”/p
王振今天行刑,朱祁镇昨晚一宿没睡,早朝心不在焉,散朝后无心处理政事,得到密报,更是怀疑冤杀了先生,直到张宁回来,一字不漏转达王振临死前的话,他的心才敞亮。/p
如果非说张宁在整件事中起了作用,那就是从慈寿宫回乾清宫的路上,一针见血地指出,王振利用皇帝的宠信胡作非为,如果他有将皇帝当学生看待,不会这样做。/p
正是这句话点醒朱祁镇,让朱祁镇同意审问,事情因此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把王振送上断头台。/p
这能说张宁陷害他吗?不能。人就说一句大实话。/p
朱祁镇想到这里,心情更加好了。/p
…………/p
张宁出昭仁殿马上把玉佩取下,同时暗暗抹了一把冷汗。一番对话看似平常,其实暗藏风险。人心是最难测的,帝王之心更是似海深,取信皇帝岂是易事?/p
幸好有玉佩,要不然只怕朱祁镇真的准他辞去总旗之职也未可知。/p
张宁摩挲玉佩,感叹运气真的很重要。/p
回到当值的台阶前站定,他状似观赏天上淡薄的云彩,实则在脑中把殿中的对话过了一遍,确定没有纰漏。/p
和皇帝有关的事,都是大事,大意不得。/p
他真正放松下来,只觉天更蓝,阳光更灿烂,心情更好。/p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美少女缓缓走来,在他面前停住,仰头看他。/p
张宁装模作样地行礼:“见过郡主。”/p
正是悠悠到了。/p
悠悠极有神采的眼眸看他一息,露出两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