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等明天问问村里谁家有大狗,咱买两条。爬犁……到时再说吧。”宋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爬犁就得找木匠做了。要是自己家小孩子玩的,谁家都能做。可要是能拉人啥的,还得做个结实的。张四娘明白宋氏的心里,现在谁也不能去找顺子做这个东西。
那只能等大郎来了,问问村子里谁家有闲置不用的,或租或买先弄来用用。
两人回到了自家小院时,都走出了一身的汗。
任谁也没有发现,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一直有人跟着她们,并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宋氏回到家里,也没有闲着。把宋王氏前几天淘晾好的黄米磨成面粉,在烧炕的同时,又开始架上大锅里面烀红小豆。
宋氏这是要准备蒸粘豆包。在乡下,每到冬天的第一场雪下过后,各家各户都会蒸粘豆包吃。
张四娘从前也喜欢吃这个,洒上点白糖,吃在嘴里糯糯甜甜的。
这里的包法与现代没什么区别。都是用黄米面和面,红小豆烀熟后碾压红豆沙,里面加少许细白糖。再把包好的粘豆包放在苏子叶上,放在大锅里蒸。蒸熟后拿到了外面冻着,可以一直吃到初春。
“娘,你打算要包多少粘豆包啊?”张四娘在一边帮忙洗苏子叶,听着那磨盘声一直在响,也没见停,就问道。
“你姥娘一个人的时候要包五十多个,现在怎么也得包二百个。”
宋氏一边转着磨盘,一边拿小扫帚往里面扫散面,“咋,你嫌不够吃?”
“包二百个,我是觉得多。”
这粘豆包虽好吃,但要是天天吃起来,胃好的人也要吐酸水了,那东西粘还得蘸着糖,吃多了对胃不好。
“多什么啊。咱家里得留一百吧,然后里长家里得送些,江婶子家也送些,今年……再给你爷去送些。也就差不多了……我这还嫌不够呢。”
宋氏现在还想着张老爷子对她的好。
张老爷子这辈子没啥嗜好。过年的时候,鱼肉的还差,但就这个粘豆包还能多吃上几口。宋氏一直记在心里。
张四娘暗自撇嘴,宋氏心善啊,不管别人对她咋样,她都惦记着人家。不过,在乡村里的人情交往也确实如此。平时两家交好,每当家里有点啥好吃的,或多做点啥,总会打发孩子,或自己亲自上门给送去。邻里关系都是越走越近。不像现在的高楼大厦,有的人一起住了十年,连对门住的人长啥样都不知道。
等宋氏终于把黄米都磨好了后,张四娘已经倚着炕头睡熟了。她轻手轻脚把炕被铺好,抱了四娘进被窝里,自己又开始去和面,拌豆沙馅,一直忙活到后半夜,累极了才收拾好躺在了暖烘烘的炕上。
宋氏这样的没命的干活,就是为了让自己忘记那些惊扰了她心湖的男人们。一个让她心痛,一个让她心酸的男人们。
在她手拿着合离书时,她没有觉得如张四娘所说的那般轻松惬意。她觉得这十年来,像是一场梦。即使梦醒了,曾经的过往也无法泯灭得掉。
她娘说得对,这家里头一个寡居的,一个合离的,万不能再走错了路,让人耻笑了去。还有孩子,四娘还小,将来说亲的时候,挑剔的人家定会拿这些说事儿,到时别耽搁了孩子。
而顺子……永远都是她内心深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与此同时,有道身影从张家的后院墙处翻了下去。由于才下了雪没两天,日头出来的时候也少,雪都没有化。那身影没站住脚,滑了一跤,屁股重重的墩在了地上,让那人疼得直倒吸冷气。
“气死我了……”张玉凤低低地骂了一句,引得后院人家的大狗冲着她汪汪大叫。
张玉凤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拍拍身上的雪,就从村后绕到了村大道上。
今晚没有月亮,可以洁白的雪地反映着雪光,给她引着路。她手里抱着一个包袱,气喘吁吁地往吊水桥走去。
顺子家,她夏天里偷着跑过去几回,还算好找。路过宋家的小院,见里面熄了灯火,漆黑一片,她冲着那院子“呸”地一下,吐了口吐沫。才扭头往西山村里面走。
张玉凤平时胆子就特别大,也不怕走夜路。今晚能出来,是因为她老实了一天,晚上特意到灶间老爷子给灌醉了。
待老爷子鼾声如雷时,她才撬开自己小屋的后窗,翻过了后院墙跑了出来。
她来西山村之前,自己也灌了两口酒。为了给自己壮胆!她不怕夜路,却是怕见顺子,心里又极渴望着他。
她不死心呐,她不甘心,她张玉凤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宋玉。
就单凭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就比她宋玉强。
张玉凤在来顺子家之前,就托二娘打听到他回村子准备过年的事。心知他暂时不会出西山村了,就打定了主意要过来。
这半夜三更的摸来,顺子八成也是睡了,但她不怕。她愿意等他,哪怕在雪地里等到天亮也行。
她真的不怕,她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烈火,烧得她从里到外的炙热起来。她将手里的包袱紧紧地压在胸前,像自己的性命一般,紧紧地抱着。
转过一个路口,于茫茫夜色之中,张玉凤看到了一点灯光。她以为她看错了,跑到了那院口,那里确实亮着灯。
那是顺子的家。他竟然还没有睡。
张玉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