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叔均面色执拗,羽璃反笑:“孩子脾气。你且好生休息着,明日我再来看你。等你好了,我……我陪你去一处好地方看日出,如何?”榻上的人毫无动静,似是已经熟睡。
她凑近他,他的鼻息稳而弱,透着股股倔强。“面对痛苦,逃避不是办法,可你……你明明一早儿便知她是谁,知她与你接近意欲何为,你却偏偏还是……”羽璃心中腾起一阵无可奈何的怒意:“这些事我不说,你自己也明白,你又何苦自己骗自己。”
羽璃叹了口气,离开。
佳人已自大殿门外消失,高座之上却突兀地传来他的声音,极是寂寞:“我今后,再也不看日出。”
一缕清风自殿外飞来,似一阵冷香调皮地萦绕着他的鼻尖,又似女子的欢笑般醉人而捉不到。叔均伸出手,风自他指间溜走,渐渐远去。
“再回不去了。”
他听自己这样说。
光影灼灼,周遭的影子都不真实起来。清冷的大殿之中,一只残破的木莺幽幽被风带起冲出角落,带着斑斑血迹,斜斜倒在窗外透进来的光斑下。上面依稀是草汁写的几个字:九玄遇险,杀羽璃。
大殿一侧的屏风之后,隐现出一个身影。看着羽璃消失的门槛,有些发怔:“那木莺上的内容,你可看了?”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让人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嗯。”
“那?……就这么放过她?”
“嗯。”
“你!……”祝融摇头,缓和了口气:“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当初,你不是还为了赖赖……”
“别说了。我很累,想休息了。这些事……以后,就让它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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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三日,百花花神羽璃仙子亲自送手脚残废又聋又哑又瞎的九玄回了天山。
羽璃将事情的经过与天山二老说了。却自然掩盖了她的所作所为。雪清抱着九玄泣不成声,羽璃见此情景再留不住,只尴尬着称她身负要职,不多久便匆匆离开天山。
虽听不到看不到,可这雪莲花的香气还是告诉九玄,她被送回家了。真不知爹娘看了她这番模样。该如何伤心呢。
见她醒来,雪清大喜,拾起她的手,轻轻在她手心划着:玄儿,我是娘。
可昔日眼神灵动可人的孩子,如今双目无神,雪清看着如何不心痛。
不知道一个瞎子哭起来,好不好看?一定很丑,眼泪从无神地眼眶中流出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又痒又烦。
失了眼口耳,其它的几道感觉便比以往敏感了许多。她可以清晰地闻出母亲的眼泪气味,甚至闻出来爹爹最近开始喝药了,以及喝得药中都是哪几味药材。她可以感觉到很远的地方有人走近时,气流的异动。连心境也清明了许多许多,想到自己不长不短又颇为尴尬的一生。总觉得已是满足。
胸腔一窒,一口血就涌了上来,却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她空洞的眼望向远方,面容带笑,却那样高傲,如圣洁得不沾一丝世俗之尘的雪莲花。
她是有史以来活得最窝囊的神祗。高贵的血统,亦是她苦楚命运的源头。
人生就像夜晚,总是很短暂,刚想去享受、沉溺,天便见亮了。而人总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那么多想要的事还没做。所以,别总是让自己后悔,珍惜自己的时间和生命,做当前最想做的才重要。
神农鼎被她丢了,五件神器再保不全。就算她挨得住,失却之阵也是难再起启动了。但是如今,总算一家三口团聚了……怎么说,自己也是幸运的。
可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是把自己的命运,想得太好了。
在她苦苦瞒着自己时常吐血的惨状时,却无意间嗅到了另一股血气。不,是两股血气。一股是一块沾满了血的帕子,而另一股,来源于娘亲每日为爹爹熬的汤药。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是吐血的帕子,是她爹爹的帕子。不知何时起,不知何时终。原来爹爹也一直在咳血。
自己明明召唤了失却之阵,却为何还会……自己不在天山的这三年多,爹娘都经历了些什么,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如此不孝,才终于落得如此下场。如此可笑,又有什么理由好抱怨说自己痛苦?
雪莲花神族的血肉,是天下最好的良药。爹爹身子不知现下如何,他竟然已经闻不出那每日喝着的药膳里,有娘亲刻意掩藏着的血腥味;这血气如此浓,不知娘亲是要刮下多少肉,连瘫痪在床又瞎又聋又哑的她都闻得到。可即便这样,娘每日刮下自己的血肉熬药,也只是延缓爹爹寿命的终止而已。
不止一次,帝江咳了血在帕子上,怕雪清发现,就偷偷藏起来;雪清趁着帝江休息的时候收拾他的东西,发现了这样带血的帕子,也不声张,只是默默收起。帝江寻不着自己的帕子的时候,雪清就会说她没看到过,想必又是山林的夜猫叼了去——没关系,她又缝了许多呢。如此这般,两个人各自演着各自该扮好的角色,营造了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九玄静静地躺在床上,面上的水泽一遍又一遍地干涸。
最近,娘亲和爹爹经常在山巅的亭子里闲聊,一聊就是一下午。阳光洋洋洒洒在两个人身上,那是世间极美的两个人,想必如果能远远地看上一眼,那场景一定像朵永开不败的雪莲花般美好。
心里的桀骜和强悍像是渐渐坍塌,变得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