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成安素倒水的时候走神,以至于杯子里满了,水都溢出来从桌子上落到她的脚面上,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向后退,手上没停,反倒把更多的水洒了出来。/p
有的时候,人的崩溃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儿。/p
先前,成安素总觉得自己什么事儿都能熬过去,毕竟在之前的二十多年,成若素与她的联系也没有那么紧密,不过是最近三两个月,她们俩才不得不熟悉了起来。/p
可就是如此平平无奇的下午,阳光暖融融地铺满了整个客厅,巨大的落地窗似乎要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阳光和温暖都送给成安素一般,她却站在阳光下,遍体生寒。/p
阿姨闻声赶过来的时候,成安素拎在手里的水壶险些被她摔到地上,阿姨赶忙接过,这才发现成安素竟然无声无息地哭得满脸的泪痕,吓得她连忙拿了抽纸过来给她。/p
结果,成安素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需要抽纸一般,反倒疑惑地看向她,直到阿姨指了指自己的脸,成安素抬手抹了一把,她才发现自己哭了。/p
无声的眼泪,酸胀的眼睛,还有突然被抽去力气的四肢,成安素摆了摆手,多抽了两张纸便往楼上走,隔着一个脚印便会踩出一个湿漉漉的印子来,她也没在乎,仿佛失去了感觉一般。/p
直到水渍在楼梯口消失。/p
进了房门,成安素内心压抑的痛苦再也无法隐藏,她抱着头,脱力一般坐在了地上,半个月过去了,就在刚刚那个瞬间,她才终于接受了成若素已经离开的事实,接受了自己又变回了孤身一人的事实。/p
人总是这个样子,也许当下很多情感是无法被感受到的,也许就是这样一件小事,一片阳光,一颗糖,一件衣服,人才会突然发现,或者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已经离开了自己。/p
睡在地板上的结果自然是发烧,特别是在当下她的抵抗力如此薄弱的情况下,杜航刚抱到她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抱了一块烙铁在怀中,可成安素又冷得浑身发抖,却又迟迟醒不过来。/p
“要不要去医院啊?”阿姨拿着冰凉贴,又带了杯温水送上来给成安素吃药,同时低声询问着杜航的意见。/p
后者摇了摇头,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病了也好,病了她就不到处乱跑了,也许病一场,身体也就好起来了。”/p
自言自语玩,杜航叹了口气,接过阿姨手里所有的东西,反倒给她放了个假,让她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午饭时候再过来就行了。/p
即便还有话想说,但杜航的坚持让阿姨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离开之前,阿姨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遍:“杜先生,有事儿你一定要喊我啊,给我打电话就好,不行就送成小姐去医院啊。”忙不迭地点着头,杜航并没有送阿姨出去,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照顾成安素。/p
病中的成安素看起来更加稚嫩,烧得红通通的耳垂和脸颊都令她看起来像是个蒸熟了的包子。/p
好在她还配合着吃了药,又喝了一大杯水,虽然皱着眉头像是被打扰了一般,不过至少没有乱动或者挣扎。/p
贴上了冰凉贴、换好了睡衣,做完这一切,杜航也换过衣服钻进了她的杯子里。/p
杜航几乎是被成安素身上的温度烫得一哆嗦,随后才伸出手环住她,把她往怀里带了带。/p
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杜航仔仔细细抚摸过了她背后那道可怖的疤痕,仍旧有些血痂,不过半数以上的地方恢复得都还不错,也没有发炎的迹象。只是,伤口过大,又太深了,恐怕以后会留下不好看的疤痕。/p
想着,杜航反手把成安素捞到了怀里,垫下下面的手圈着她的肩颈,另一条胳膊越过去,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p
大概是药起了作用,冰凉贴也降了温,成安素一直紧锁着的眉头渐渐放松了下来,一直紧绷的身体也像融化的冰一样,瘫软到了杜航的怀里。/p
保持着这个姿势,杜航亲吻过她的额头,喃喃地道了句“晚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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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安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她脚下踩着的是如镜面一样的湖水,当她低下头的时候,另一个自己同样也在湖面的另一边,低头看着自己。/p
就像成若素一样。/p
这个念头刚起,成安素觉得原本平静的周围突然扬起了可怕的风,风卷着她的头发,她的衣角,像是要将她撕裂成两个人一般。/p
灵魂上的剧痛让成安素甚至无法保持站立,踉跄了几步,成安素抱着自己跪倒在了地上,在疼痛到失去意识的边缘,她看到了湖中自己的倒影却是站着的,站在那里,悲悯地看着她。/p
“成……”/p
她叫什么?她应该叫什么?应该叫她什么?/p
问题像卷起的潮水,要将成安素这株浮游卷回漫无边际的海浪中去,她不想离开,她想自救,于是她伸出手,越过了湖面的边界,触到了另一个自己。/p
紧接着,撕裂的痛瞬间消失不见,成安素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得救了的、溺水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空气,贪婪地享受着这个带着甜腻味道的拥抱。/p
与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的味道。/p
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无论是身高、长相、就连头发的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抱着成安素的那一个伸出手,同杜航一模一样的动作,轻轻抚过了她后背的疤痕。那道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