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温润的面有些苍白,坐在床边,笑了笑:“和欣,你是不是就料定,只要你在我面前出事,只要晕倒,或者只要你哭,只要你埋怨,我就会放你一马?”
他的声音冷峻,而又逼人:“为什么呢?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我……曾经爱你……”和欣刚要开口,他却又继续道,“这次,你就是在我面前自杀我都不会退步,孩子必须打掉。你听好了。”
一字一句,“孩子若你留下来,我定要叫刘甄因为负债累累而跳楼,柳静因为无人援助而走投无路。我,说到做到。”
真狠。
真是狠啊。
她的小腹一阵一阵绞痛,两只手攥紧了床单,胸口翻江倒海,怎么会这样难过?
妈妈,我怎么会这么难过?爱一个人,恨一个人,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毁掉了我这一辈子,赔上了您的性命,赔上了父亲的名节,还赔上了我的身体,这样的义无返顾,这样的一心一意,最后我得到了什么?
我曾努力让自己放下,因为他说过,爱情因为快乐而结合,因为不快乐而分开。如果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而让爱情不快乐了,那就应该放手,何必让自己整日伤痛。
所以,我努力去让自己放手,哪怕是真的撕心裂肺,但我相信,时间强大到可以治愈一切。
但并没有,无论怎样,三年,或者五年,我还是爱着他的。
因为我曾经对不起他。我只想看到他安好,我也才能安好。但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已经失去了所有,我只是想让自己得到一个寄托,但为什么还要这样逼我……
举手投足气势逼人的苏言,曾经让我倾心信赖的苏言,曾经是朝夕相处生活里全是他给予的蜜糖的苏言,我们是怎样。走到了这一步。我们是怎样放开了彼此,向左向右走远,最后又是怎样猜忌、怀疑、怀恨、后悔,最后怎么也回不去了……
这一生已经过了三十多年,还有多少个三十多年可以挥霍。妈妈,请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泪水如母亲的双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只能闭上了眼睛。
黑暗一层一层,一片一片,全部侵袭下来,她两只手捂住脸颊,泪水止不住从她的指缝里渗出来。她咬着唇。
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出声,尽力让自己不出声,最后牙关都开始打颤,唇已经冰凉得没有知觉,头发全部披散下来。
从苏言的方向望过去,只能看到她穿着睡衣的瘦弱的肩膀在打颤,头发乱糟糟地耷拉在细长的脖颈间,而那一声一声地啜泣,轻微的,极是轻微的。
她努力憋着。但演技还是不好。
他终于忍不住,修长的手指扳开了她捂住脸的手。
那是一张花猫一样的脸,先前画着的浓妆艳抹全部都花了,黑一片紫一片,看起来狼狈不堪,而那一双善睐明眸却是暗淡却透明的,只有如珍珠一般饱满的泪水,还在不停往下坠。
她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去,而终于开始了嚎啕。
一声一声,刺过来,他的心脏都要碎了。
他张口。没有声音,半天才有了断断续续的温润:“小欣,不过打个孩子,还是我的孩子……”
她没有听见。
“何必?”
他又问,像是再问自己。
何必?何必这样逼她?哪里是逼她,明明是逼自己。
只是因为不想看见他百年之后,她本就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靠,还要照顾一个拖油瓶。
让他于心何忍?
就算不能陪你到最后,我又怎么忍心让你还带着个牵绊过活?
他什么都没忘,其实什么都没忘,那一日天空下着雪,两个人手牵手走过人民广场的灯会,还有老头给的两只毛茸茸哈士奇,那一日的烟火如花如海,漂亮的光线照在她白皙的脸上,那样小,那样小,似乎一个巴掌就能遮盖了,后来他们去猜灯谜,不是不幸福的。
他也想过,如果这样一直走,一直走,是不是就能一起到白头?
白头,多么奢侈,如果真有白头的那一天,他宁愿用这一辈子所有的财富去交换,只为了交换能和她一起到白头。
爱残忍如斯,她每一次被抛弃,被放弃,都是一无所知的。
不知道的是,他的每一次守护,都是心如刀割地说着对不起。
只是害怕,没有他的日子,她一个人走的太孤独。他只是想要在最后的关头,帮她安排掉所有的事情,这样才能安心。
然而,和欣这样伤心,怎么会这样伤心,不过是一个孩子,何况是他的孩子,她不是应该恨之入骨才对?
但她哭泣一声一声,哭得整个人都要背过气去,细细的小腿不断在毯子上胡乱蹬着,好像天塌陷下来一般。
他的眼眶也全是泪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抬起头,想要将那一大滴逼回眼眶,事与愿违,他一仰面,那冰凉的一颗就沿着眼角落了下来。
苏言,你真是没用,你连自己的泪水都控制不了,连自己的心跳都控制不了,连自己的人生都控制不了,真是没用。
时间一分一秒格外漫长,而当她终于累了,他也已经走了。
她在张开眼睛,发现床边已经少了一个人。
苏言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没有再刺激她,要她打孩子,否则就要刘甄走投的无路的话,难道是他心软了?
正这样想着,却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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