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欣沉默半响,才咬牙,说:“六十万。给了这个数字,我保证再不纠缠你,永远不。”
最后三个字加重语气,而止不住颤抖。
他眯眼,似乎对这些话的真实性表示十分怀疑。
和欣又加了两个字:“真的。”
“总归是廉价。”苏言却笑了笑,“如果六十万就能让你不纠缠我,那六万应该也可以。”
和欣却是看着他,没说话。
她的感情,总归是廉价。总归是……
廉价。
高烧越来越重,她的嘴唇白得起了皮,双颊烧得通红,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烧坏,但她已经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快被这种气氛逼仄得疯了。可他还在说,一张一翕,像一把刀,往她的往心口里戳,往伤口上割,她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
但她一定要撑住。
要死,也不能在苏言跟前死。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苏言了,以前的苏言不会舍得这样伤害她,不会舍得她病着还硬撑,不会舍得留她一个人承受这世界上的残忍。
眼前越来越模糊,她死死握住沙发角,一定一定不能倒下。
他放下了手里的卡。
轻蔑一笑,说:“就这些。你若不要,可以扔了。”
语气,俨然像打发一个叫花子。
和欣眼皮一跳,死死盯着那张浦发的卡,乌蓝色和灰色相辉映,像极了即将下雨的天空。
苏言转身,拉门,余光里看见远远街道上走过来的人,突然嘴角一笑。
流星步伐突然一顿。
拉开门,却回首,语调缓慢,像是刻意说给谁听。
“以前你怎么害我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也已经过去了。但现在,叶溪和纪熙,都是我最在乎的人。你伤害了他们谁,我都不会放过你。”
和欣终于忍不住,几乎要跳起来,却只是淡薄地瞧他:“苏言,我能伤害他们?你未免太看好我了,我是自私,我是胆小,我也是曾经干过我自己都厌恶的事儿!可我不是蛇蝎,你们不用避之不及!你放心,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就是死,也绝不打扰会你们苏家一秒!”
她终究是压抑不住心里翻腾而上的火气和委屈,音量陡然拔高:“纪熙,我不会伤害他,因为我不爱他!当初会答应他,也只是因为他是你表弟!你既然这么厌恶我,那我做什么也没用了,他对我,也没用了……”
她还要在说,却感觉苏言温和微笑的嘴角渗出一抹得意。
他仍旧是云淡风轻,对着门边滞住的身影,温和道:“纪熙,听见了?”
和欣瞬间错愕。
纪熙慢慢从门里走出,肩头是白花花的雪沫子。
显然是刚来。
他不置信地瞧着和欣,和欣却是看着苏言,希望能看出一点无意来,但他微笑的嘴角,气定神闲的神色,哪里有一点非故意的迹象?
苏言似乎很满意。
很满意他即兴设计的阴谋,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但纪熙的眼眶已经红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子一般,努力收敛住自己凄然的神色。他居然笑了笑,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问和欣,居然是笑着的:“你告诉我,刚才那些话,是真的。”大步就上前,摇着和欣的肩膀,几乎是歇斯底里,“你告诉我,刚才那些话,是真的!你再说一遍!和欣,大年三十的夜里,我撇下父母,只想来看看你,可你居然,可你居然告诉我这样的结果!和欣,你再说一遍!”
和欣嘴唇颤抖,不回答。
两行清泪,瞬间滑下。
她只想知道,苏言,究竟是不是故意?究竟是不是?!
苏言像是早就猜中了和欣的心思,只是微笑点头。
他就是早预料了这个结果。
他可以允许她伤害自己,但绝对不允许她伤害纪熙,因为纪熙是他的表弟。
有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他要下一剂猛药,让纪熙彻底死心。
否则,后患无穷。
这样的女人,不配做他的弟媳。
一剂药,他居然还觉不够,又继续道,语调温和,还透着中肯:“纪熙,好好擦亮你的眼睛,下次挑女人的时候,眼光要高一点,别因为一个居心叵测而又来路不明的女人,就什么都不顾了。刚才听清楚了,她说,她接近你,是因为你是我表弟,只是因为你对她有用处。这样的女人,值得你与姑姑、姑父闹别扭么?”
不值得。
当然不值得。
和欣笑,除了笑,再做不出其他表情。她已经太累,苏言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纪熙,纪熙离开就离开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的心,谁的爱,都没有关系了。她已经要被自己滚烫的体温而灼焦了,只想立刻找个床睡一觉,但老天偏偏不让她顺心。视线里,又看见了谁?
那个漂亮的女人,是叶溪。
她不是在外地陪父母过节么,为什么也来了。
风尘仆仆,也是匆匆赶来。
在和欣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这样热闹过。旧爱新欢,全聚齐了。还有一位,不知是谁,魁梧的身形,明明是穿着西装,但与森然的气质极为不符,看见她的样子,像要吃人。苏言的神色原本是清淡的,却看见了叶溪,又看见了叶溪旁边的男子,神色难得地不悦。
气氛真是诡异,似乎所有人都剑拔弩张。叶溪身后的男子就像是强弩之剑,随时都会动手一样。
叶溪先开了口:“我哥不放心,一定要跟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