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遇刺,惊动内外。对内,除了些许亲眼目睹的主仆同僚,皆是宣称受伤不重,尚可行走饮食,处理政务。对外,他嘱咐闭而不言,任其猜测揣度。因此,有无数传闻流言于天下肆掠,或是孔明安然无恙,或是重伤不起,又或是死期将至。总归,各色各样,权当做是饭前茶后的笑语听过,不甚在意。
倒是诸葛瑾、庞统等人来过书信,言表担忧,望孔明若是佳好,可快些回书,即便不是佳好,也可有我代替孔明言明情状。
对此,孔明皆要我莫作回应,只除了给庞统回寄一根鸭羽,其他的只字不言就好。
说到鸭羽,我本嫌前去厨室欺负活鸭不太好,又嫌死鸭的毛太过脏乱,便思虑着要不要直接从孔明的羽扇上拔一根,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孔明浅笑一句,“在你妆镜匣旁的锦盒里有几根,你选一根送予士元便可。”
于是,得以免除麻烦的我,欣然地寻到孔明所谓的锦盒。但,当看到那素朴的锦盒里躺着的几根光洁如新的鸭羽,顿时,就不想免除麻烦了,而是意趣欣然地前往厨室,在一堆被丢弃的鸭羽中挑选了最为难看而且杂乱的一根。
寄予庞统的,委实不需要多么好看完美。
而排除这些繁杂的,有关安危的事宜,实际上,孔明伤得并不算轻,右臂那一剑最重,约有半月不可执笔写字。其他的,足够使他连端坐都变得困难,但是,为了处理沉重的公务,他时常不得不硬撑着,忍耐着,尤其是在面对某些根底不清的文臣武将之时。
他总会宽慰我,言他无事,或是,不甚在意地同我强调,这些都不算什么。的确,比于很多碰都碰触不到的煎熬,这些*上的疼痛算不上什么,但是,这些对于他来说仅是*的疼痛,对我来说却是无法抚平的心灵煎熬。
因此,我不止一次地同他要求随他前去外府忙碌,想着,就算自己不会什么,帮不了什么,也可以替他读读公文或是执笔书写,总比他一个人负伤劳累得好。何况,我并不相信,在何时休憩何时操劳之间,孔明真的能够分出轻重。若是真的会,终了,他就不会劳累过度而死了。
但,他并没有立即同意,而是凝视着我思虑几次后才应允,允我每日晌午以及日暮前去寻他,帮他。因为,这般我就可以兼顾他与不弃了,且不会错过监管他的时间。此外,为了防止我在照顾不弃期间过度担忧,他告知我,除我之外,他还会寻求亲信相助,并保证若非必要,绝不硬撑。
这般,我才稍稍放心些。但,其实,我和他都很清楚,此次的事件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远比许多年前,那场屈辱的遭遇还要深刻,至少,那时,除了第一夜,我再不曾因此寝食难安。可,如今,自那夜之后,我再未好好睡过,每每皆是为梦魇所惊醒,梦见他满身是血,倒在我面前,再不会对我浅浅扬笑。而后,到被吓醒,我都要注视他许久许久,确定他无事,是真的好好的躺在我身边才安心。
我是那么怯懦的害怕着失去他……
初及日暮,我便将吃饱欲睡的不弃交托于乳母,转而,径自走入居室更换衣裳。外府不同于内府,鲜少有女子可以自由出入,因而,我想要留守于孔明身边的唯一方法便是做回出使时的自己,以孔明学生、刘营谋士的身份,入外府,理政事。
其实,谋士也罢,女子也罢,都不过是黄阿硕的分/身,是如斯思慕着孔明的我的分/身。所以,这每一个身份成立的前提条件皆是:孔明,他还安好。只有他还安好,我努力过的,忍受过的一切才是真的有意义的。其余的,都不重要。
想着,我的步伐不由得加快起来。
“李子染——”然,一声冷唤倏地出现在我耳中,阻挡住我继而前进的步伐。
我转身,朝着声音的起始处望去,瞧见那身材魁梧,神情冷漠的魏延魏文长将军。他,勉强可以视作我身为刘营谋士时结交的友人,因而,即便是在如此焦急匆忙的情形之下,我亦是顿了顿步子,对他抱拳施礼,问好。
他却是没有给予我大致相同的礼数,而是,冷冷地将我上下审视一番后,问道:“三日过去许久,箭呢?”
我怔了怔,心虚地抬眸望他,理屈词穷,“那个……我……近来,实在是……忙碌……”先是有不弃那个臭丫头同我闹疏离,后又是孔明遇刺负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纷至沓来,哪里还有时间去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但,他都不能知晓,都不能理解,不过,还好的是他并未就此对我多做责怪,也并未因此断定我是个诚信缺失的人物,而是,转移话茬地询问:“军师遇刺,如何了?”
我又是一默,想到这儿就是一阵酸楚,可,思虑着孔明处理此事的法子,便唯有强颜欢笑地摇摇首,答:“尚为安好,只受了些许皮外伤,不碍事的。”
是啊,不碍事的,不碍天下的事,不碍刘备的事,不碍任何人的事,可是,偏偏碍着我的事了。为什么,辛苦如他,就连身负重伤都不能好生休憩?就因为他逐渐成了刘营的主臣,就因为他的性命为天下不少人所觊觎?凭什么!
我腹诽着,泪水直在眼眶打转,甚至险些就将心中的不平宣告出来,但,终究是克制住了。继续强迫自己欢笑,我施礼同魏延告辞,“栖还有事,就不叨扰将军了,告辞。”
随即,不等魏延反应,我便匆匆离开了,深怕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