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冒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我理理衣衫起身,等他说话。

他将披在身上的裘袍脱下搭在衣架上,平和的走过来坐下,表情淡然,道:“你既然选择跟我回来,和袁熙了断前尘,我总以为你也是对我存着情谊的,总以为今次母亲的提议你会反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对话已经是越来越冷淡,越来越透着凉薄,听罢他的话,我微微冷笑:“和你终归是存了个夫妻的名分,总不想因为这些劳什子的事情扰我安生,我现在只想将孩子好好生下来,其他的别无所求。”

自以为无欲无求的话,却显然将他激怒,肩膀被他反手扣住,那力道似是要将我肩膀卸掉,闷哼一声皱起眉头看他,他眼神愤恨,怒啸着:“好,好,甄婉若果然是甄婉若,不贪图荣华富贵,果然是你的秉性么,只是以后与她人姐妹相称的时候,别忘记今日所说之话便好。”

挣脱他的钳制,退后一步扯开彼此间的距离,俯着身子恭声道:“必不忘记。”没有抬头看他,他离去时是如何表情不得而知,只是房门被狠劲带上,那黑貂裘的袍子也挂在衣架上未动。

佟儿说我有些过分,好歹也要做出些在乎曹丕的样子,可我懒得去做无意义之事,对她的话也只是笑笑。

一晃新春过去几日,曹丕被叫去丞相府商议事情还没回来,琉珠倒是不知从哪打听来消息,说是曹丕的纳妾之事已定,日期定在春三月二十六。

掐指算算,那日的确是个好日子,大约也正是我要分娩之时,而在两年前的同一天,我也身穿朱色喜服带着满满的少女情意,成了袁熙的妻子,只是到最后,什么都变了,一个深锁侯门,一个亡命天涯。

又下过几场小雪,天气渐渐转暖,伴随着积雪融化的声音,枯枝长出新芽,桃花也开始接替梅花的寂落重新在枝头挂上繁华。没有人会知道,落去的梅花是带着何种心情。

大夫说腹中的小生命会在四月后降临,因为挺着大肚子行动不甚方便,缓缓而至的曹丕和郭照的婚期,我只能由琉珠和佟儿扶着坐在上座等着新妇前来敬茶。

纳妾不如娶妻风光,但是因为曹操要用贤,还是亲自来府里一趟,以显示曹家对郭家的重视。对于这样的抬高,郭家很是识趣,并没有因为女儿位居妾有什么怨言,但我想,这件事还是曹丕在当中斡旋的原因占大半。

礼成之后,曹操便离去。我第一次站在很远的地方看这个被天下人说成武可安邦、文可治国的人物,他的背影很坚毅,留给天下的也从来都是狠辣决绝的手段,其实他是个称职的权谋家,他的儿子曹丕像极他这点。印象中唯独对曹冲比较寡淡,他好像不怎么好动。在丞相府的那段日子,倒是见过一次,除长得白皙,看上去是个清凉男子以外没有任何特别,只是听说他很聪明,七岁的时候称过象,而被人传成佳话,曹操很喜欢他。

遑论才气,只怕曹丕是三人之中最差的,曹冲和曹植都远胜与他,曹操喜欢曹冲与曹植难免就会成为他心头的怯事,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拉拢势力、采取对自己最有力对策的原因。曹丕这个人,我着实很了解他,如果我想。

长长的白玉台阶雕刻着麒麟浮画,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白光,我低声叹口气,道:“我们回去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佟儿过来扶我,琉珠随在身后,默无声息的走着。

身上的大红衣服显得极尽雍容,大袖上针脚细密的绣着大瓣牡丹,衬得整个人都风华绝代,只是外面喜乐声声,热闹无比,长长的走廊只有我们三人相伴而行,有些寂寥。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其实琉珠跟我们并无芥蒂,她一心一意的想融入到我和佟儿当中。或者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她,我可以像对待墨竹一样,把她当做信赖之人。

院子里起风,几片花瓣飞过,脚下似是踩到什么东西,身体承受不住突然失控的重心栽倒下去,接着是裙带被血染透,佟儿惊呼,琉珠扶着我不停地哭。转头向她笑笑,该来的终于来了,我伸手拾起掩在裙底的琉璃珠,紧紧攥在手里,安慰琉珠道:“琉珠,别害怕,我和孩子都会没事的,以后你就和佟儿一样,与我表面上是主仆,私底下也姐妹相称吧。”

她惊愕的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夫……夫人。”

在这里我不需要敌人,我只需要朋友,需要姐妹,需要和我安生度日的亲人。以前的我了无牵挂,不想在乎这些,可是现在我有了孩子,有了要保护的人,便不想再寻死。

自腹部传来的痛感蔓延全身,神智却仍然清醒地想起早晨的时候在走廊鬼鬼祟祟的丫头身影,那个丫头好像是郭照的陪嫁丫头吧?

一阵阵下坠的疼痛袭来,仿若全身的骨头都要断开,伸手攥住琉珠的手,她吃痛的抽泣,却不敢哭出声来,只哽咽的安慰着:“夫人,佟姐姐去叫大夫了,您忍着点。”

路过的小厮帮忙将我抬回屋中,躺在床上下x体却不停地出血,琉珠看着我血流不止,再也忍不住失声哭起来,只一个劲嘱咐我“夫人,您可千万要忍住。”

豆大的汗滴将枕头湿透,我咬着嘴唇对她点头。

不过一会功夫,大夫便被佟儿扯着跑进来,看他年迈还被佟儿拽着这般跑动,实在是辛苦,我忍痛对他开口,“上次小产的的时候也是杜大夫为我保住孩子,今次,也拜托杜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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