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伸手捧了一把黄土,浇到了邱将军的坟上:“可偏偏我却还记得常明侯,偏偏下了决心要寻他,我寻他却寻出来这许多因果……邱伯伯,你待爹爹这样情深义厚,爹爹却害死了你。我们林家对不住你太甚,我以后如何才能补偿?”
“这事情与你本无干系,何必要你补偿?”身后响起了邱绎的声音,碧落只当自己听错了。可伴随着又有簌簌而响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原来邱绎竟真真切切地站在身后。
他走到邱将军坟前,直直地跪了下来。一贯清澈的目光,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光采,只是垂着头,默无一声。碧落在他身旁,半句相劝的话也无法出口。过了半晌,碧落才轻轻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邱绎,对不住。”
邱绎胳膊一僵一扬,原本要挣脱她,可又缓缓地松了下去,半晌才淡淡说道:“这事情和你没有干系。”
他抬眼望着坟土片刻,眼睑一垂,磕了三个响头,直起了身,正要站了起来。碧落却忽地扑上前去,抱住了他:“邱绎,对不住,是我害了邱伯伯。”
邱绎木然由着碧落抱住他,不晓得过了多久,才转过头,和碧落双目一接,他的目光霎时一软,强摁住的悲痛顿时喷薄而出。他瞧着碧落,慢慢地垂首埋到了碧落的肩上。高大的身子,缩在碧落的怀里,没有声音,却在微微颤抖。
“邱绎……”碧落紧紧地抱住他。从来都只有邱绎为她遮风蔽雨,而这一刻,她能做的,也唯一能做的,便是赠他一块温柔之地,让他在她怀里,肆意哀伤。如婴儿般,回到最初最温暖的怀抱,忘记丧父之痛,忘记一切悲愤积郁。
夜风为他在竹林中呜咽,下弦月为他在高空中哀叹。碧落搂着邱绎,悲悯之情,宛如月辉,一寸寸,一寸寸地抚过邱绎,教他坚定心志,教他平息哀恸,教悲苦萧索都离他远去。待他从碧落的怀里直起身子时,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他低声道:“碧落,我还要去昭南城里。”
“我与你一起。”碧落坚定地道。
邱绎笑了笑:“好。”他不拦着碧落,只是轻轻攥住了碧落的手,握在手中片刻,又放了开,转身便朝溪边而去。
无论恩怨如何颠倒,无论世事如何易换,他终是他,练达稳重、不惧不惑,永远将碧落护在身后的邱绎。
两人仍是沿原来的溪路返回昭南。碧落才晓得邱绎是在自己和邱将军动身后的第三天便启程赶来昭南,恰好在广湖收到金振威的消息,大约晓得了事情始末,才兼程赶到了破庙处。而他为何要来昭南,金振威去了何处,他却含糊其辞,碧落也无心多问。
昭南虽未封城,但是夜间巡城的人,却比从前多加了好几重。两人从北城溪口悄悄进了昭南城,沿路小心躲避官兵,一路悄悄地到了林府附近。
林府偏门不仅被锁死,还抹上了一层泥,再无法入内。邱绎正想安置碧落,再设法进入林府探听动静,忽然听到一旁的衙门内有响动,几人从衙门内出来,有人呵呵轻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半月内必有消息。”这声音有些熟悉,两人对望了一眼,突然想起好似顾家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