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初,不过短短一个来月,嵚州城已经先后经历了三次惨烈的守城大战。扈敏六万士卒,剩下了四万,可仍是以十万自称。他刚刚撤回了他的兵马,退到了二十里之遥的地方。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挫败。而嵚州城这边,将士伤亡惨重尚不必说,百姓人口已在争战中锐减了三分之一。一度人满为患的嵚州城,如今却显得宽阔空旷。
原先的两万多主力兵士,在三次大战中也去了大半,再征募老幼男丁,勉强凑成了两万人,可战力大不如从前。若扈敏下一次再攻城,整个嵚州城便是背水一战。而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城破人亡。
可最大的危机。还不是来自扈敏大军。嵚州城内如今已经几乎弹尽粮绝,朝廷的粮草迟迟无法运入嵚州,邱绎叫人逐一清点收缴了城内官家和富商的所有余粮,由官府统一发配。可也不过能叫城内军民再熬三日。
乔瑜当初便说过,困城之局,不过人钱粮三事,他也曾说过,这三事之中,唯有这粮食需要些时日。他一语成谶,只记得他当初还叫万元吉转告碧落:局势虽难,终会雨过天晴。可如今,大雨绵延。却毫无停息之势。
莫非庸州也是如嵚州此时一般,自顾不暇。可乔瑜再难,却终不如邱绎的危机近在眼前,十几万百姓的性命托付在他的手上,稍有差池。便是生灵涂炭。
嵚州艰难,惟盼相扶。
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做了。可如今,她林碧落,又能为他再做些什么?
已是子时,她思来想去,起了身,朝中堂而去。如今她能做的,不过是再陪一陪邱绎。
“邱二宝,我不许你去。”远远地又听到中堂内燕燕的声音,她嚷的那样大声,不晓得是反对些什么?
总是要偷偷地听壁角,才能知道些东西。碧落苦笑着摇头,仍是将自己贴在了门边。
“二宝,你如今要去,便是送死。你难道真的要抛下伯娘和我么?”
“二宝,我求求你,不要去。邱绎……”燕燕越喊越激烈。碧落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到一人迈出了中堂的大门,而燕燕,正在一旁扯着他的袖子。
“碧落。”邱绎一身戎装,望见碧落,不由得一怔,又紧紧地盯着碧落不放。
“碧落,你快来劝一劝邱绎,你叫他不要去。”燕燕转过来拉住碧落,叫道。
碧落不禁面含疑窦,望向邱绎。邱绎偏过了头,不敢看碧落,眼里几分不舍一闪而过。
“你……是要……做什么?”碧落迟疑着问。
“碧落,邱绎要带人去乌山。可他只带了三千人,怎么可能……”
“仲大人将这些军中机密都告诉你,我们以后还如何治军?何况这三千骑兵,比起守城的一万多将士,都是精锐,怕什么?”邱绎厉声呵斥道。
碧落顿时怔愣在地,眼见邱绎即刻便要出了邱府,才猛地回过神来,叫道:“邱绎,你等一等。”她跑上前去,转身拦到了邱绎面前,低声道:“你去乌山做什么?”
邱绎望着她,眼神竟是掩饰不住的愁郁。他轻吁了口气:“乌山地势险要,是扈敏粮草必经之地。可他们毕竟对嵚州地势不熟,我们埋伏在乌山上,若能烧了他们粮草,逼退他们,嵚州才有一线生机。”
“只有这个办法了么?”
“是。”
“叫旁人去不行么?”
“嵚州父老举城相托,我不敢有负。”
碧落垂着头,沉默了片刻,才伸手摸了摸邱绎扶着剑的右手。这手上都是伤痕老茧,且冷如坚冰。不过一个月的征战,便能叫他的手苍老了这么许多?碧落心中生怜,抓住他的手,轻轻地哈了口气,又合在掌心中暖和着。邱绎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走。
他心中亦有恐惧。
是怕城破人亡?还是怕此一去便不能再见碧落?
“大丈夫当有所为,”碧落放下了手,淡笑道,“我晓得拦不住你,你去吧。”
邱绎点点头,憔悴仍在他眉间,却迈步便朝大门走去。碧落微微抬头,却看见中堂外另一角暗影处,站着邱夫人和小惠。邱夫人捂着自己的嘴,望着邱绎,眼中泪花泛起,身子微微颤抖,几乎都靠在了小惠身上。
先有丧夫之痛,长子长媳远隔他乡生死不明,而眼前唯一的儿子,又要去沙场浴血。
碧落顿时心痛如绞,邱绎对自己这样的宽容爱护,便是石人也会软了心肠,难道自己真的要眼看着他去送死么?她对邱绎可是太过吝啬,太过残忍?为何自己一点牵挂都不愿赠他?
邱绎,你待我之心,我同样亦可以性命相报。只是我的心……
坚定之情在她心中逐渐明朗,叫她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痛惜,扬声叫道:“邱绎……”
邱绎步子一停,却未转过身来。
碧落高声道:“你可还记得,我与你当初的约定?”
她上前两步,一字一顿道:“我曾在邱伯伯面前应承过,若你做了和他一样威风的大将军,我便嫁给你做妻子。”
燕燕一怔,望向了邱绎,可邱绎身子站在门旁,阴影厚重,一点也瞧不见他的动静。
“你此刻走,我不拦你,可我会在城楼上等你。你若要我实践我的承诺,便给我平平安安的回来……”碧落声含哽咽,“你回来时,只要抬起头,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