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一声汽笛的长长响鸣,一艘来自美国的远洋客轮在上海港口缓缓靠岸,不一会,在船员的指引下,船上的乘客陆陆续续地从舱口出来,走下舷梯登岸。
此时,在头等舱的舱口,出现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窈窕身影,衣色若雪,莹白的娟袖上隐约镂着花藤的纹痕,举手转身间摇曳流光潋影,仿佛皎皎月色落在世俗之中。
就在她现身的刹那,周围的人群似乎片刻的凝滞,无数目光不舍凝望。
“眉庄小姐!”来自花旗银行的职员杰瑞不由张大了嘴痴望着,来之前,他的上司对他说只要见到一位天使,那么就是眉庄小姐了,他想象过无数次天使是怎样的,可是直到这位少女出现,他终于明白什么是天使,那样似乎不存在于世上的美丽与纯洁,情不自禁的让人由衷倾慕和想往。
“别傻站着,你是不是来接我们的?”陪着盛眉庄和盛茂冉一起来到上海的汤姆是盛世宁名下的保安公司派来的,一个高大的蓝眼白种人,他用英语呵斥着。
杰瑞立即回神,点头道:“是,我是花旗银行的职员杰瑞,车子停在不远处,请跟我来!”
一行人刚刚走出几步,一群码头的挑夫一拥而上,大叫道:“让我来吧,让我来吧!”一个个争着抢着去帮他们拿行李,汤姆猝不及防被人群挤开,那些挑夫向他身后的盛茂冉盛眉庄而去。
“该死的,这些野蛮……”他猛然想起老板和小姐也是中国人,把骂人的话生生咽回肚子。
只见杰瑞已经毫不留情地对那些挑夫们拳打脚踢,斥骂着:“滚!给我滚远一点!你们这些肮脏的黄皮猴子……”
他早已习惯了对上海滩的贱民们随意打骂,而那些挑夫被打痛了只是麻木的闪开,依依不舍地看着到手的活计又溜走。
盛眉庄来不及阻止杰瑞对挑夫施暴,接下来她被杰瑞满不在乎的态度和挑夫们麻木的表情震撼住,久久发不出声。
“姐姐?”盛茂冉关心地道。
“阿弟,你看见他们了吗?那是和我们一样的中国人!”在美国恣意了许多年,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已经回到了上海滩,重新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中国被列强欺辱,国家贫弱,如此被人轻蔑的感受。
“我知道了,他们很穷,他们很弱,连被打了也不能还手!”盛茂冉道。
“是,我们不能像他们一样,要强大起来,被欺负了一定要还报回去!”可是积弱难返,她知道以后的中国还要经过二十多年的血与泪,用上千万中国同胞的性命去换回新生的日子!
“眉庄小姐?”杰瑞跑到天使面前献媚,汤姆狠狠地把他推开,“你的车子怎么这么远?真不会办事!”
轿车穿过上海滩的中心路段,眉庄和茂冉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时沉默了。
因为军阀割据的战乱,上海滩也有一些流民进入,他们衣衫褴褛,携家带口,不时被店铺伙计殴打赶开,瑟缩着躲到街角阴暗处。车窗前不时有报童的奔走叫卖声,那些和茂冉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赤着双脚,拼命地追逐着一辆辆有钱人的车辆,在车后捡拾扔下来的报钱,虽然嗓子嘶哑着,依然叫卖不迭。一些浓妆艳抹的旗袍女子,站在巷口街头,和一些男客肆意嬉笑着,不时撩起衣摆,露出雪白的大腿。
这是十九世纪二十年代的上海滩,和风光明媚的棕榈滩相比,它亮丽的霓虹灯下藏着丑陋至极的烂污和阴暗!
杰瑞让司机按着喇叭,驱赶那些不时涌到街道上的人流,车速加快了一些,他回头向眉庄道:“没办法,最近孙中山进行北伐了,来上海的流民更多了!这些肮脏的黄皮猴子都快挤到租界了!”
眉庄皱眉,汤姆看看小主人的脸色,喝道:“花旗的马勒爵士怎么会派了你这么个饶舌的?这些肮脏一类的字眼不要污了小姐的耳朵!”
杰瑞找了个没趣,连忙住嘴,车子向万国大酒店驶去。
万国大酒店的侍应生见到两位洋人,立刻迎了上来,忽然见到被护在中间的中国
少女和小孩,不由怔住。杰瑞毕竟是能干的,把一切手续办妥,送眉庄进入房间,恋恋不舍正要离开,眉庄叫住了他,道:“谢谢爵士的安排,你做得不错!明天我会去拜访马勒爵士,一定当面夸奖你!”
杰瑞脸色大喜,正要开口,眉庄道:“请你离开前帮我做点事情,应该是很容易做到的,对吗?”
眉庄要他去找一件普通合身的白色旗袍,还有在盛家附近的普通宾馆另外租个房间。她在美国从不穿旗袍,启程又匆忙,来不及置办,但是这里必须入乡随俗。杰瑞虽然不解,但还是很乐意为她效劳。
汤姆神色凝重道:“小姐,那些小宾馆的服务和安全都不好,您一定要去住吗?”
眉庄摇头,她不知道会在盛家待上多久,不过在梁氏的面前大张旗鼓地穿着精致的衣服,带着洋人的跟班保镖,坐着美国洋行的轿车……不用想也知道梁氏的脸色。盛世宁和梁氏之间的事情她很清楚,但是目前梁氏仍是她的嫡母,她在上海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想招惹梁氏这个麻烦。
当眉庄和茂冉来到盛家时,就看到盛宅的门上挂上了白布和白灯笼。眉庄心中一恸,茂冉想起那个慈祥的老人,也不禁落下泪来。
两人先是去通报盛宅的门房,说是盛家三爷在海外的子女前来吊唁。那门房见眉庄两人穿得普通,嗤笑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