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眉庄浮想联翩的时候,对方也正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特别是张夫人介绍她是从美国回来探亲的华侨的时候,那位年轻女子的眼里很快地掠过了一片阴影。
是她吗?应该不是的,年龄这么小,而那位据说已经是成shú_nǚ郎了,况且那位同样从美国回来的女郎是在广州认识了自己的丈夫,也许现在他们还在一起。
她不由得仔细观察面前的少女,难道从国外回来的女郎都是这样的吗?大胆不羁的目光,热情奔放的性格,还有坚定自我的谈吐......那样的光芒四射令人眩惑!同样是中国人,她的洋装怎么可以穿得这么好看,服帖得没有一点别扭违和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她不这样穿真是可惜了;同样是正当青春的花季少女,她的美丽怎么可以这样不需含蓄遮掩,举手投足之间从容洒脱却不会给人放荡的感觉,反而没有人会舍得去非议她!然而对于自己来说,对方时尚美丽而不拘一格的穿着,却是她难以放开,不敢涉入的领域,而她谈吐中散播的信息,是自己无法理解却又渴求知道的,对于自己来说,对方就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使者,无法懂得却不知不觉让人想要更多的去了解一些......
她有些沮丧,对于从国外回来的女子,她承认自己无法比拟,那些敢于涉入万里之遥陌生世界的人们,她只能抱以全心的赞叹和仰慕,因为目前自己尚还没有胆量去走出这一步。但是,再优秀的女子,难道就可以觊觎自己的丈夫?凭借出人意表的才华和出色的家世,难道就可以在这个失去传统礼教束缚的世界肆无忌惮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男子?那么她陈洁如,是不是只要勇敢地向国门走出那一步,也就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女子了?
眉庄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已经成了揣摩的对象,但是她直觉这个女子看她的眼神在打量之外还有着一些莫名的意味,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
“这么说,盛小姐竟然是盛公馆的亲眷,还是出过洋的时尚人儿!”女子听完张夫人的介绍,轻笑了一声,“如今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都要赶着出国一回,沾沾洋气,越发显得我们这些小户的像是古董了!而且,还是具有洋人国籍的华侨富翁的女儿?洋藉的富翁么,还真稀罕!就凭一个‘洋’字,在现在的上海可是矜贵,到处能够横着走了!”
最后一句话,女子的语调莫明地高了两个音阶。虽然明知眼前的少女不是合适的发泄对象,但她的话语里还是不可抑止地淌出了不知从哪里来的酸气。
了解和熟悉她的张夫人马上皱起了眉头。她是知道陈洁如此时的心情的,可若是随便来一个留过洋的女孩都能让她受到刺激,却也有些过分了,她原来的那些风度和贤淑呢,都去哪了?
“什么华侨富翁啊?”张夫人打着哈哈道:“眉庄的父亲和外子一样,都是在海外为中山先生奔走筹资的义士!出洋还不是为了讨生活和不得已,当年多少革命志士被迫逃到海外,孙先生就是这样和外子认识的......”
眉庄扫了一眼急着辩解的张夫人,淡淡地笑了笑,道:“是啊,家父也是有志于革命的义士,为了国家兴亡大业才背井离乡,流亡海外!富翁的话不敢当,在家父看来,这一点薄业都是革命的希望和种子,只要革命党有所需要,他随时都可以付出所有,甚至生命也在所不惜!我想,您既然也是革命党人的太太,一定能够理解他们的理想,所以,您平时对蒋先生和他的友人一定都是当作‘革命同志’来看待的!那么,您对家父也应该是称呼“同志”,而不是什么富翁!”
她殷切地看着对方,好像真的期待她能当场更改称谓。女子有些瞠目结舌,似乎想不到自己一个上海弄堂里的女子也能成为一名”革命同志”。她和丈夫在一起的时间真是太短太短,而蒋介石在上海滩混的时候,多和黄金荣、杜月笙这些青帮头子交往,这些人难道会告诉她什么是“革命同志”吗?
看着对方闪烁尴尬的表情,眉庄明白这女子刚刚的话确实意有所指。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样,眉庄倒是没有纠缠下去,只是女子有些坐不住了,越是和盛眉庄在一起,越是感觉有太多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这种隔阂使她更多的联想到丈夫的身份的改变随之带来的巨大的距离和陌生感。她心里充满了恐慌,如果那位成shú_nǚ郎也是这样的自信和咄咄逼人......
自己有什么可以倚靠的?只有年轻貌美吗?但是当男人身在高位的时候,多少绮年女子不过是召之即来,那时还会怜惜她一个毫无家世的女子吗?家世啊!她黯然地想,在这些权势赫赫的大人物眼里,她只不过是一只偶尔和他们有了交集的小蚂蚁,若有一天违拗了他们,随便手掌翻覆之间就可以轻易处置了她,而她的婚姻,她的人生,在这些人的眼中又算是什么呢?到了无法争取也不能争取的时候,她能够做的只有顺从......
那女子犹如失魂落魄一般告辞离开。 粗枝大叶的张芸英恍然道:“咦,我怎么看着她有些不对劲呢?出什么事了?”
眉庄问道:“这位是,蒋先生的......原配?”
张芸英“扑嗤”笑出声来,“原配?蒋先生的儿子也就比她小几岁罢了!”
“那么蒋先生是离婚再娶了?”
“什么呀!你是从国外回来的难怪不知道!现在可是婚姻恋爱自由时代,离婚结婚都只要登报告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