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淳耳跪直了身子,细细听得里头的动静,静谥无比,只有些许轻微的衣衫拂动之声,红颜易逝,说得却是这般的残忍。曲夫人如何,她已然尽了力,只是心下里多少有些愧疚,她自负医术算是高明了,却连血崩之症都无法救得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心里明白,但从未有像现今这般拿人命的逝去来验证过,如今的这一笔,上官淳耳只觉着阴沉太深,叫她几乎承受不起。
也不知隔了有多久的功夫,有雨滴砸在了她的面上,她抬手一抹,却是湿了脸面,春雨蔼蔼,雷声阵阵才是真正的春色吧。
万物复苏,又能耐得了春雷滚滚么?说的言语容易,但遇着那事了,或多或少都会觉着道难上青天。
在场的宫嫔娘娘们没有一人敢吭气,就连王后娘娘都是僵着一张脸,坐在木椅之中,穿插在高绾素发间的金丝鸾凤步摇纹丝未动,想来王后娘娘心下里也有一丝的不安吧,王后娘娘何等聪慧,除去曲夫人之后,怎能想不着那一丝危机呢。
上官淳耳收回了目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祁王后娘娘恨毒了曲家,曲夫人又如何能够幸免于难,再加之祁王后的权柄下给了曲夫人,在君上的跟前面子,里子通通失了个干干净净,祁王后又怎么能不动上这一回手呢。
祁王后的心思的确是在起伏不停,曲凌熙这个心腹之患总算是被除去了,她动用的暗线几乎殒灭了七层,其间还不算着捉了噬骨虫所折损的,如此一来,她倒是对着曲凌熙起了敬服之心来。
能够让着她折损祁家七层暗线的女子,就好比是一同博弈的棋手,棋手的技艺高低,意味着棋盘面上的棋子之力旗鼓相当,永延殿内安插的内线,若非不是一早安在曲家的,只怕是根本就进不去吧。
更惶论将噬骨虫掺进曲凌熙殿内的艾草中,需得筹谋多久。只不过,这个效果是极好的,血崩之势的确无力回天,但上官大人的医术高到哪种层次,她不知道,于此,她就必得将这一层考虑进去。
以至于到了最后,上官大人即便是动用了自己的医术底本,那也是无济于事。噬骨虫之所以会被如此称呼,左不过是因着它自身的体质罢了,噬骨噬骨,吞噬骨血,夺人心脉,而这种虫需得与安胎汤药之间,起了连环之效才能成。
早在王府之时,她就已然动了手,只不过,安胎汤药的前几次可不能掺进去,曲凌熙为人小心谨慎,即便是自己贴身侍女傲煮出来的汤药,也会施了银针试毒,多施了几次未有汤毒,曲凌熙也就信了,不会再多去探查的。
侍女在自己的身侧,想要让人忠诚可靠,就需要给予十二万分的信任,那么,只要让曲凌熙放下了心房,那么,便就是她成其事之时。
噬骨虫可是一个好东西,这种虫子搁在人的皮肉里,顺着汤药的下腹便就从最里头啃噬,一旦是生产这时,血崩之势即使是大罗神仙那也是救不回来的。
她施了这样一个大的棋局,又将自己锁在困顿中,就是要给予曲凌熙最致命的一击,这是曲家欠祁家的,她就是要让曲家尝一尝这样的滋味。
支掉了一个心腹大患,曲家想要翻浪起来,祁家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宫家的事情已叫曲家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凭什么损兵折将背负风险的就是祁家,偏偏曲家要来插一手。
她就是无法咽下这一口恶气,当年在王府之时,君上那般的宠爱她,为何在曲凌熙一进门来,就性情大变转而宠爱曲凌熙了呢?
区区一介曲家的庶女,竟然能够爬上仅次于她的侧妃之位,进宫之后,又得了夫人位,还承了她王后的权柄,无论如何曲凌熙必须死。不是生了一个儿子么?生下来是福,但也得看是谁去养,曲家的孩子若是给祁家的养,只怕是那曲立尤都得跳脚了吧。
她亲手布了这一手棋局,就连父亲她都未有过问过,目的,就是不给曲家一点喘息的机会,那么,祁家眼下的处境也就能迎刃而解,她也就少了许多的麻烦之事。
上官淳耳垂首在一侧,祁王后娘娘除去曲夫人,竟然还一丝的把柄也未有给人留下,那么,艾草上头的东西,就由不得她不去注意了。
身怀有孕之时,为防止血脉的溢流,便会熏上一些艾草,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为何那熏艾的铜盆却是未见其影呢,她从一开始进去永延殿时,首先瞧到的,便就是那角落里头的盆子,如今没见踪影,怕只怕是在艾草上头动的手脚。
只是,上官淳耳所怀疑的,便就是那艾草上头,多了些其它的东西,否则单纯的少些艾草也不会造成血崩之势,她已然使了暗方灸了隐白穴,按着这方子,血脉的横流势必得到缓解,再配了些猛的汤药,也不至于会殒了其命。
所以,她就不能不多想这艾草上还沾了些别的东西。民间大宅里常见着一些摆不上台面上来的手段,其间层出不穷,令人只能望其项背,如今搁在了更大的深宫之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还未有等着上官淳耳将这一切都想通透,里头便隐隐传出了一阵的哭声,还听得君上唤了几声熙儿,那声线带着些破碎的感伤,令人听上去觉着鼻间酸疼,想要落下了泪珠子来。
这样的哭声,叫着上官淳耳想起那日她无法替父亲收尸,只得捧着一方木制的墓牌痛哭那般,其间的沧桑难忍也就有当事人能够明白。
君上未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