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能……”
“我刚出道的时候签了一家小公司,他们在合同中要求新人必须参加公司自己的培训班,我以为就是学点东西,谁知道不是……同批的学员每个人都被要求整容,我拒绝了,他们就说,至少打一个疗程的美白针……没人告诉我那是伤肾的……”
“……”
啊……沈约微觉茫然,这种时候她居然有闲情想,难怪他那么神经病,就像封建王朝的宦官,男人某方面功能不完整,总是容易产生心理问题。
耳朵里嗡嗡地响,他又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话说,她也不耐烦再听。
沈约站起来,顾涵光立即抬头看她,眼神让她想起多少年前不知去处的那只猫。
对了,它的名字叫豆浆。
他先一步说:“对不起,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
沈约机械地点点头,拖着步子转身出去,打开门,顾涵光又叫住她。
她手握着门把转回头,这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如果他追出来抓她,她就能把门甩到他脸上。
但他没有追上来,他深深地盯了她一眼,说:“你忘了穿外套。”
真不可思议,她居然也会有“忘了”什么的一天。沈约捡起那件像褪皮一样剥下来的羽绒服,紧紧裹在外面,现在她又多出一层皮了,就好象从此刀枪不入。
她浑浑噩噩地走出宾馆,拦了一辆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下意识地报了个地名。
说出口才像被当头劈了一棒,整个人的神智从裂开的缝里缓慢地溢出来—那是白天才去过的小学地址。
接近夜里十二点,学校周边完全看不到行人,远远的居民楼里大约还有未眠人在活动,一层层楼里有一两个亮着的窗户,隔着窗帘人影晃动,某个阳台上还有男人烟头闪烁的红光。
沈约站在铁栅栏前,伸手抚上竖直的铁柱,这次没有人阻止她,暖热的皮肤在接近零度的气温下直接触及金属,那已经不是冷,寒意像一把刀切入她的手指,摧枯拉朽一般劈裂她的骨头。
她哆嗦了一下,理智叫嚣着想躲,手却做出相反的应对,用尽全力发狠握住那根铁柱,让它陷进娇嫩的掌心里,有一种血肉模糊的错觉。
沈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出来。
为什么呢?她不知道问谁,为什么是我?
沈约从来不肯承认她是一个不幸的人,这世上每天都有诸多不幸发生,她生来好手好脚,智力正常,长得还漂亮,有什么资格称不幸?她家里算不上富裕,但也衣食无忧,父母都是小人物,可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她怎么能算不幸呢,母亲的死是意外,父亲过世是因病,这些都是不可抗拒的每天都在发生的现实,如果所有人都会经历一件事,那这件事就不该称为不幸。
屈宸英也曾经爱过她,他刚发达那阵,手里有钱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买东西,她从未要求过的名牌衣服、名牌包,他的女同事都是明星,人家有什么他就总觉得她也该有一份。
所以,就算他抛弃她,又怎么能算不幸呢,这世上每天都有相爱的人变得不爱,生离与死别同样是日常的一部分,她可以去报复,可以努力做一些事来让他后悔,但她没有资格同情自己。
沈约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幸,就好象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配不上顾涵光的爱情,她可以从他的角度分析他不可能爱上她,可一旦他真的爱上她,她便觉得这很正常,只是一件顺理成章发生的无须思考背后有什么隐情的小事。
现实却结结实实地捅了她第二刀。
howaeyouhowoldaeyou(怎么是你?怎么老是你?)
当冷笑话变成能逼疯她的质问,沈约松开那只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手,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
因为你就只配得上这样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