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运跑到“山水湾”来探望伤员的厅里泡茶。茶是普通的绿茶,茶具也是极普通的白瓷,但重岩的态度却仿佛在料理极品大红袍一样,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做的一丝不苟。
李承运稍稍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他这个十七岁的儿子骨子里居然有这份儿沉静。十来岁的孩子有几个能坐得住的?他家里那两个儿子就不行,看外表像模像样,其实所谓的沉稳大方全是表面文章。
“请坐。”重岩头也不抬地把茶水倒进杯里,端起一杯放在李承运前面:“尝尝?”
李承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茶不行,火候不错。”
重岩微微一笑。他生命里的一半时间都生活在棉纺厂的老生活区,出来进去看到的都是墙体斑驳的老旧楼房、看上去总像是打扫不干净的窄街,从那些胡同里经过的时候总能闻到一股垃圾的馊味。在那样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精细到讲究茶叶的口感?
重岩其实是不懂茶的。张赫那时喜欢金骏眉,总说金骏眉比正山小种更绵甜什么的,他就从来没有喝出有什么区别。重岩只是单纯地喜欢冲泡的过程,水、茶叶、合适的温度与时间,用耐心和精确的计算成就最后完美无缺的口感。
张赫总是挑剔重岩泡茶泡的匠气十足,欠缺一丝灵性。但重岩摆弄这些东西原本也不是为了喝一口好茶,他只是觉得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很容易安静下来。心静了,就比较容易去客观的考虑问题。
“家里有一套乾隆中期的青花茶具,改天我让人给你送过来。”李承运放下茶杯,仔细端详重岩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颧骨旁边有一片淤青,眉骨破了一个小口子,手腕处也青紫了一片。被衬衣覆盖的地方应该还有伤。
重岩不动声色地把衬衣的袖口放了下来,“古董还是算了吧,那玩意儿太贵,你送来了我也舍不得拿它泡茶。这样就挺好的,这套白瓷也两百多块钱呢,不便宜了。”
李承运苦笑了一下,为自己儿子朴素的消费观感到有点儿心酸,“不是很贵的东西,在家里也是用来泡茶的,谁还真拿它当收藏品。”
重岩笑了笑,不吭声了。他猜得到李承运大晚上跑到这里来的用意,无非是探探自己的口风,捎带脚的做一把调解人。在李承运看来,小孩子打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大人说一说也就过去了。遗憾的是,他把他们当小孩子,小孩子自己可是有很多大人看不透的主意。
“今天的事我听说了,”李承运轻轻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受伤?”
重岩反问他,“你不是都看到了?”
“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李承运不太放心,李延麟也不知从哪里找的人,小混混们下手都没轻没重的。
“不用,”重岩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茶,“没有大碍。”
李承运叹了口气,“阿麟被家里人宠坏了,做事冲动,这次的事情不知受了谁的挑唆……有些过分了。重岩,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计较。”
“没有什么挑唆。”重岩淡淡说道:“他之所以来找我,是因为我现在人在京城,会对他产生一定的威胁……说起这个,李先生,当初为什么要接我回来?”
李承运沉默不语,这个话要怎么说?
重岩又说:“我知道你当初并不在意杨树跟她儿子的情况,是李老爷子执意要把我带回来,这里面有什么内情吗?”这是重岩上辈子就很疑惑的问题,虽然各种证据都表明李老爷子是想借着私生子的问题敲打敲打他的儿媳和儿媳的娘家,但是重岩总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牵强。
李承运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老人家,当然希望儿孙都在身边。”
重岩对这个答案不以为然,李老爷子上辈子对待他们的态度他可记得很清楚呢。哪里有寻常人家爷爷逗孙子的亲昵,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李延麒李延麟兄弟,那眼神都不冷不热的。从来没见他对哪一个孙子表现出喜爱这种情绪。所谓的“维护李家血脉”更像是他特意摆出来的一种姿态。
重岩以前只觉得李老爷子人老了,性格孤僻,但是现在想想,又觉得这里面还有一些古怪之处。他是个半路领回家的外生孩子,但李家兄弟不是啊,那两个孩子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为什么他对待他们的态度,会跟对待自己的态度差不多?
重岩疑惑地问李承运,“你家的两位少爷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李老爷子的事?”
这个问题李承运也一直没搞明白,其实以前李老爷子挺看重这两个孩子的,尤其是作为家族继承人来培养的长孙李延麒,可以说寄予厚望,无论出席什么活动都愿意带着他。但是最近半年的时间,他的态度突然就冷了下来。李承运自己也觉得这里面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儿,他拐弯抹角的跟李老爷子和他身边的人打听过,但是一直没打听出什么来。
重岩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也不知道,也就没再追问。但是心里却觉得李老爷子非要把自己弄回来,看来真的是为了刺激这两个孙子。也难怪李延麟会对他抱有这么强烈的敌意了,自己活生生就是李老爷子立在他们面前的靶子啊。重岩觉得自己的计划必须要提前了,否则李家兄弟俩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李延麟冲动,李延麒可是要阴得多,到时候他出手,那可是防不胜防。
两个人沉默不语地喝了几杯茶,李承运又开始旧话重提,“五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