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出了日头,照的人暖烘烘的,雪还没融,堆在那儿厚厚的一层。
李老太看着屋里的几个孩子,不让他们出去玩雪,这寒冬腊月的,得了风寒又得花老多钱。
闺女们还好,小子们倒是早就想去打雪仗,捏雪人玩了。这南方可是好几年才下一次雪。且都是小雪,难得下了这么大的雪,却被自个儿阿嬷盯着不能出去玩,个个脸拉得老长。
李老头和李家老三趁着天暖和起来了,吃过午饭就扛着锄头箩筐下地去了,这菜还真得跟老天爷抢时间收上来咯。
李老太就守在门口,手里拿根鸡毛掸子,谁要是想踏出屋门玩雪去,鸡毛掸子立马就毫不留情的抽了过来,抽得这些个皮小子嗷嗷叫。
赵氏也不心疼自家三个儿子,这下雪天的,得个风寒人就得去半条命。李老太有个优点就是不打孩子,今儿个她是铁了心不让这群皮猴出去玩,这才拿个鸡毛掸子坐镇。
这小子们个个都是人精儿,见李老太那没商量的态度。只好回屋里温书,时不时的出来看看李老太还在不在,不在的话就溜出去玩雪。
李老太哪能不知道这群小子的想法,偏偏就雷打不动的守着门。
连李老太最宠的二房的两个小子李颂满,李颂意也遭了李老太一顿抽之后。这些小子才老实起来。
红豆真就想不明白,这玩雪的诱惑咋对小子们来讲这么强大。许是前世在孤儿院里,下雪就意味着要挨冻,红豆对雪就莫名的讨厌。幸好这世生活在南方,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看得到雪。
赵氏和红豆坐在一个被窝里,下半身裹在被子里,露出上身做绣活。
赵氏这回绣的是一个帕子,洁白的绢布已经描好花样子了,用绣花绷子绷得平直,一手拿着绣花绷子,一手拿着绣花针上下穿插。没一会儿,一朵牡丹花的雏形就出来了。
“娘真厉害。”红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氏的手,赵氏绣得花,她也说不上来好还是不好,只是觉着能用手捏根针就把花给绣出来,那就是了不起。
“你阿嬷那手绣活才叫厉害呢,娘和你三婶可都是跟她学的。”赵氏将针往头发上揩了揩,说是抹点头油,针好拉一些。
红豆还自打出生以来就没瞧过自个儿阿嬷绣花,她脑海里浮现出满脸皱纹的阿嬷,拿着个绣花绷子故作妖娆的在那儿上下翻飞的绣着,老妖怪啊,红豆将自个儿吓了一跳。
赵氏似乎是看出了红豆的疑惑,拉了一针后说道:“你阿嬷心里有疙瘩,是再也不肯拿绣花针绣花了。”说完又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初李老太绣花的场景,末了还感叹一句:“我刚嫁过来那会儿,你阿嬷接的绣活可都是大件的,都是用绷架子绷着上好的绢布,左手下右手上的绣着可快了,一件绣品能卖好几两银子呢。”
“那阿嬷咋不肯绣花了呀。”红豆来了兴致,这闲的无聊,听老一辈讲事儿是最有趣儿的,她也听李老头讲过他小的时候去偷人家地里的番薯烤着吃,被人家绑在番薯地里等等趣事。这李老太的陈年旧事倒真没听过几回。
赵氏压低了声道:“这事儿呀,跟你二姑姑有关联。”
“跟乐乐小姑有关?”
“不是你乐乐小姑,是你阿嬷的二女儿,叫多宝。”赵氏想这么个亲人从家里出去了,后辈连这个人都不知道了,一时心头感慨万千那。
“多宝姑姑是嫁出去了嘛,我咋都没见着过呢?”她一直以为阿嬷只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要是安生的嫁出去了,你阿嬷能这样嘛。”赵氏瞥了一眼红豆,又接着说道:“是被她自个儿阿嬷给卖了”
“阿嬷连自个儿亲闺女都卖啊。”红豆还真觉着自个儿阿嬷真瞧不出来会是个卖儿卖女的。
“你这闺女咋脑瓜子这么笨呢,你多宝姑姑的阿嬷也就是你爹的阿嬷是你的太阿嬷你多宝姑姑是被她自个儿的阿嬷给卖了的明白了没?”赵氏被红豆气的一口气说完了一串话。
赵氏又接着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红豆才算是听明白了。
事情的前景是这样的:当年李老太是村里出了名儿的绣花能手,她也经常去镇上的绣品铺子里接绣活。每每都能接到大件,每个月也能赚个四五两银子,都抵得上两个成年汉子赚得钱了,也算顶对得起老李家了。
事情的高潮来了:这有一日她带着闺女多福和多宝去镇上送绣品,不知怎么的多宝就被镇上大户人家的老爷给看上了,想买回去当丫鬟,李老太自是不肯,连绣品都没领,拉着多宝多福就回家了。谁知道那家老爷就跟到了家里,出了五十两银子要买走多宝。五十两银子都能买五六亩上好的水田了,于是太阿嬷就心动了。隔日,太阿嬷趁着李老太去镇上领绣活的空档,将多宝卖给了那老爷,签的不能赎身的死契。李老太回来后知道这个消息,跑去镇上一寸寸的寻遍了,后来才知道那个老爷是外地的客商,知道这辈子可能都见不着多宝了。回到家跟着太阿嬷就是大干了一场,就跟疯了一样。
事情的结局是这样的:李老太消沉了好一段日子,知道发现自个儿怀上了多乐,这件事才算完了。但从那以后,李老太再也不刺绣了,就算太阿嬷领来了绣品,李老太也是见一次撕一次。那卖多宝得来的银钱也被太阿嬷昧下了,后来不知道塞给了哪个伯叔。
红豆了解完事情的始末,不禁唏嘘,这太阿嬷还真不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