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躲着阿娘的视线用过早餐后,仲秋暖阳已遍洒原野,一家子人迎着金色日光,带上了三五十个婢女与家丁启程游览石鼓峡。
那可看风景之处距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众人先是驱驰四轮马车前往,后又因道路狭窄叶氏与明瑞只得换了双人抬的篮舆,荣轩夫妇则同乘一骑行路。
伴着哒哒作响的马蹄声,明瑞坐在藤编的结实大篮子中频频回头,一脸艳羡的仰望姐姐和姐夫——j□j膘肥体壮的名驹。
黑而油亮的毛皮,雪白的两双蹄子,炯炯有神的眼珠,耸鼻傲慢神情……这是不是传说中张飞的乌云踏雪啊,好想摸、好想骑,
“想骑马,”荣轩瞧着小舅子一副眼珠外凸狂咽唾沫的样子呵呵一笑。明瑞那身穿枣红喜庆衣衫,聚两髦梳总角的年画童子模样很能取乐于人,任凭段郎平日如何心狠此刻也不由软了。
明瑞赶紧用力点头,圆睁了黑豆似的一双大眼,朗声道:“想!”
刚到段家时他很怕这个笑mī_mī可眼神偶尔却像凶神恶煞似的姐夫,特别是抽背功课时,三九天都能吓出一身汗来。
慢慢相处后明瑞却本能的觉得对方不是坏人,他总是在教导自己如何念书,如何为人处事,甚至如何更有男子气概。如今,倒也能昂首挺胸敞着嗓子与姐夫答话了。
“嗯,可以,”荣轩先是点头,待看到明瑞兴奋欢呼后又使坏改口道,“背一首诗来听听,答得好就给你骑。”
“啊?”明瑞顿时垮了脸,乞求的目光嗖一下瞟向姐姐,坐在荣轩身前的锦绣只是用力一捶夫君手臂仿佛心里在骂他“坏死了”,同时却对着弟弟笑而不语。
叶氏本就在前面不远处,听到动静后也扭头回望,同样是看向锦绣两次欲言又止,微微启唇很想要开口帮儿子求情,却看见闺女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锦绣早在求荣轩教导弟弟时就答应了不干涉他如何去做,也很清楚夫君每每考校的必定是明瑞曾经学过的东西,用才学换自己想要的东西是很好的激励方式,不能坏了这规矩——过分的宠并不是爱而是害。
见了女儿的示意叶氏赶紧闭嘴没做多余之事,只笑着鼓励儿子,不多久,明瑞苦苦思索后终于笑了,背诗而已又不是要自己做,他如今是不会做却能吟很多,难的只是怎样的诗才会叫姐夫满意。
结合此情此景,他胸有成竹看向荣轩答道:“营州少年厌原野,孤裘蒙茸猎城下。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嗯,我明年也十岁,只差几个月了,是吧?”
虽然是虚岁,但也真是快十岁了,他问的并非年龄对不对,而是九岁的自己能不能骑马。这首诗是明瑞听说自己也要往西北去之后荣轩教的,并且明确的说过希望他也像诗中胡儿那样粗犷而英勇,豪迈而崇武,想来,背它不会有错。
“嗯,来吧。”荣轩果然满意而笑,夹了马腹快行几步来到篮舆跟前向明瑞伸出强而有力的手。
“三个人,行么?”锦绣有些迟疑,却也微微挪腿想给弟弟让点位置出来。
“无妨,这是最好的战马。你俩加一起顶多也就一副铠甲重,还没算兵器。它受得起。”荣轩一面说话一面用力拽起明瑞,轻轻松松便将他搁在了自己和锦绣之间。马鞍不算大,三人坐着很是拥挤,却也别有滋味。
头次骑马的明瑞兴奋扭动,小短腿时不时蹭蹭马背,甚至想要伸手绕过姐姐去拍拍马首,却因手短而没能成功,逗得锦绣咯咯直笑。
荣轩也是笑容满面,揉了一把妻弟的脑袋瓜安抚道:“不用着急,路上有的是机会教你。何况,我们将要定居的地方就在西北最大的马场旁边儿上,难不成还找不到心仪的小马驹?”
“小马驹?大马不行么?”明瑞嘟了嘴仰望姐夫。
“等你比马背时就可以。”他顺口如此回答。三人一骑就这么悠哉前行,荣轩给明瑞介绍了一些关于麟游的历史,时而又妙语连珠点评沿途风光,诗句典故信手拈来收获了一箩筐娇妻与妻弟的崇拜目光。
若忽略锦绣那不到二十的年龄,他们倒像是一家三口般和乐融融,或者说,她本就戴着帷帽,外人看来这就是父母带着爱子出游。
他今年是二十有七吧?可不正巧么。叶氏掩住眼中的惊讶与恍然扭回了HtTP://92Ks/14933/头,坐在篮舆中默默揪着指尖发愣。如此看来,她不仅是嫁出了女儿,儿子也明显与女婿越来越亲近……
这应当是好事吧?女婿虽身体残缺可注定无后的他反倒会一心一意善待明瑞,不会吞没代管的家产,甚至还能主动为他将来进学为官铺路。
可明瑞毕竟还小,没法理解姐姐嫁给宦官究竟意味着什么,不曾入官学的他一直在家念书,无法预知将来会不会因此而受人鄙视甚至交不到朋友。
更重要的是,叶氏无法忽略女儿扑粉后依然掩盖不了的眼底乌青,也听懂了用餐时段荣轩暗含的打情骂俏之语。
下一瞬,叶菁忽然又想起了曾经在锦绣手臂上看到的青紫勒痕,顿时脑子里满满都是心疼。她甚至很是苦恼的在想,当明瑞长大后他会不会忘记了锦绣为家人做出的莫大牺牲,会不会因被嘲笑而心生间隙甚至怨恨。
“阿娘?”锦绣一声轻唤叫醒了沉于想象中的叶菁,定眼一看才发觉已经到了目的地,篮舆已经落在地上,女儿正笑吟吟站在自己跟前一脸迷惑的问,“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