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今看来,那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惶恐。
谢则容心里想什么,她从来没有弄明白过的。
半月时间悄悄过去。
最后一日,碧城收拾了皇后洗漱的用具,原本想走,却鬼使神差地又掀开帘子进了偏殿,站在她的床头静静她。没有人比她更亲近那个昏睡不醒的人,可是她与她却隔着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这是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联系着的关系。如果有朝一日皇后苏醒,恐怕越歆的身体便会代替她躺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这那一天,还是恐惧着。
她在她床头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脸上的疤,轻声言语:“你能听见我吗?”
“碧城”依旧双眸禁闭,没有一丝声息。
“如果你没有像现在这样,该有多好……”如果她不是这样沉睡着,而是早就登了极乐,恐怕燕晗早就改朝换代。就像姜梵所说的,民不聊生几年,然后历史还是历史,只是不会沦为现在的局面……
“她会醒来。”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碧城倏地缩回了手,只见着青灰的衣摆闪了闪,一抹身影缓缓进入了她的视野。是谢则容。
他显然会错了她的意思,居然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道:“孤的皇后已经睡了四年,该醒了。”
碧城沉默地收回了诧异的目光。
谢则容却似乎心情好得很,即使她的沉默也没能影响他眼角的笑意。
他说:“孤已经等了好久,太久了……”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碧城请辞,终于出了紫阙宫。谢则容虽然要求她留宿紫阙宫,可是半月假已经到了尽头,她白日里还是得回乐府的。而且……方才这一耽搁,日头已经过去好久,她显然……迟到了。尹陵那一关估计是难过了。
乐府之中依旧是一派繁华,碧城尽量不引人注意悄悄溜进去,可惜还没走几步就被逮了个正着,方才还熙熙攘攘的乐府舞殿顷刻间安静了下来,许多怪异的目光把她结结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好在她早有准备,而且还有个面甲,区区目光……她镇定地朝里头走,结果,没走进步,差点被一袭红衣闪瞎了眼。
红衣尹陵笑得揶揄,轻飘飘道:“想溜回房里,装作早就回来么?”
碧城:“……”
尹陵道:“我记得我只给了你十五日假期,敢在我眼皮底下迟到的司舞,上一个……步月,上一个是如何处置的?”
步姨略略沉思,道:“七日无眠。”
碧城:“……”
步姨略有感伤:“后来那姑娘在舞殿里睡了两日两夜,怎么唤都唤不醒,老身去搀扶的时候扭伤了腰。”
碧城陷入沉思,良久,规规矩矩给尹陵行了个舞礼。
尹陵忽而似笑非笑,问:“皇后如何?”
碧城道:“比之前好。”
结果,尹陵却忽的笑出了声来,一根指头戳在了她的脑门上:“吓唬你的。”
碧城:“……”
尹陵似乎已经活了过来,碧城回到司舞队列之中的练舞的时候心思还是有些躁动的,她分了些神偷偷打量那个艳红艳红的身影,看着他像是花匠逛御花园一样挨个儿审视着每一个司舞露出不同神色的模样。半月之前那个阴郁的夜晚仿佛是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被尘封在了不知名的地方。现在的尹陵是她最熟悉的模样。
可是……
她不知道心头的那一丝怪异是什么。
也许是明知道他藏着那样的模样,又或许只是不高兴见到他戴上无形的面甲……她不开心,看着他笑,她却想要看他不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想看他轻轻讲话的时候皱眉的样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像此时此刻一样做水里的月亮。
她在失神间与尹陵的目光不小心撞了个正着。
尹陵也是一愣,狐疑地挑眉。
碧城却忽然忘了脚下的动作一时不备踩了身后司舞的脚,顷刻间所有的舞序乱成了一团——尹陵摇摇头,做了个“你给本官等着”的神情。碧城眨眨眼,还是有些乱。
一曲舞罢,有宫人扭着腰入了舞殿,朝着尹陵耳语一阵后扬起声朝司舞丛中喊:“越歆姑娘,瑾妃有请——”
碧城正心乱,听见声响却是松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跟着宫人出了乐府。乐府外阳光灿烂,苏瑾站在阳光里眯着眼睛守望,见着她到来裂开嘴笑了。
她道:“小越,我爹想要见你。”
苏相?
碧城刹那间镇定下心神,跟着苏瑾朝碌华宫的方向走去。苏相要见她只可能是一件事,他的“大计划”要运作了。
碌华宫中没有多少多余的宫人,碧城在碌华宫后园见到了一派斯文的苏相。他正提笔画一个扇面,把扇面上一束桃花枝上的桃花一点点勾勒出来,一笔一划皆是细腻无比。碧城站在几步开外看着他,等他画完最后一抹红才上前,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