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你们相认了?”
碧城好奇追问,却倏地住了口。尹陵若是真与父母相认了,怎会成为现在的燕晗第一舞师?
尹陵抬头望月,良久,才轻笑一声道:“不过他嫌我卑微,以男子之身竟习女子之术,丢了故国与家族脸面,绝非可以入宗庙之人选,又恐我的存在祸乱……家族,乱了血脉,所以,差人暗杀。”
“什么?!”暗杀?!
“我本是司乐,偶尔教舞亦是先师之愿。”尹陵低笑起来,“可是,那人越是嫌弃舞乐之事,我就干脆做了舞师。世人皆知我尹陵以舞冠绝天下,他便日日夜夜如鲠在喉,愧对列祖列宗,不得善终。”
“尹陵……”
尹陵闭了眼睛。
碧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笨拙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下他的肩。
她思来想去,最终却只是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语:
“你习舞,我从来没有觉得卑微。”
尹陵的肩膀微微一抖,却没睁眼,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不知道压抑了多少情绪。
碧城越发不知所措,想了想又笨拙补上一句:“你……很好看。”
尹陵却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仿佛之前的迷惘只是夜色下的错觉而已。
他忽而一笑,道:“这话,你很多年前说过。”
“……啊?”
“不记得了吗?”
“我……”以前真的见过尹陵?
尹陵低笑:“也许多爬几次祭塔,你就记得了。”
“……”
“夜深了,下去吧。”
碧城迟疑点头,没有意外地被尹陵卷住了腰一路飘然带下高耸的祭塔。
回紫阙宫的路上,碧城一直在思索究竟哪里见过尹陵,却始终一无所获。也许是当年年纪真的还小,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这一路搜空心思想了许多,却始终没能在过往的记忆中寻到一点半点关于尹陵的记忆。
也正是这不算长的一路,她满满地思绪漂浮,不知怎的忽然记起了之前祭塔上尹陵的话语。他说愧对故国和家族——故国?
尹陵的话中意是,他不是燕晗子民?
宫灯闪烁中,尹陵的身影渐行渐远。
碧城原本已经进了紫阙宫,可是却鬼使神差地又折了出去,看着尹陵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宫灯的河流中。
还有两日。
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短暂的一生,如果非要在最后留下一点美好的东西,那么一定是他离开的背影。
*
碧城终究没能扛住瞌睡,即使距离天明只剩下短短两个时辰,她也在这两个时辰里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刚睁开眼第一眼见着的却是谢则容。
他说:“今日肃清苏相余孽。”
碧城陡然清醒过来,问:“苏瑾呢?”
谢则容面色柔缓道:“碧城,根孤所知,你与苏瑾从无往来,为何要去管这叛党余孽?”
叛党。
碧城细细咀嚼着这两字,冷笑:“苏相的确是叛党无可争议,不过谢将军觉得你自己是什么?”
谢则容波澜不惊,只是忽的伸手环抱住了碧城,把她从床榻上抱到了床下一张轮椅上,推动轮椅到了梳妆镜前。然后,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取了桌上的木梳,轻轻撩起她的一缕发丝梳理起来。
碧城浑身戒备,在他落下第一梳的时候她就已经站起身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他一记巧力后酸麻了半个身子。于是,只能任由他动作。
他的姿势非常笨拙,可以说是笨手笨脚,手势却轻柔得很。梳理齐整之后,他似乎是试图挽起一个发髻,结果,失败了。
毕竟,那是拿剑的手。
谢则容的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却最终又笨拙地重新开始。
碧城忍无可忍,终于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则容却不答,好久之后他才低声吐了一句:“听宫中老人讲,公主本是金枝与民间不同,迎娶公主隔日,驸马须得亲手替公主挽起发髻,以偿天家女从此落尘之损。”
镜中的谢则容眉眼温驯,手里的木梳动作缓慢。
碧城有一瞬间的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可是身上隐隐的痛却把她拉回了现实。四年之前她的确没能真正地行挽髻之礼,因为她在新婚当日就跳了祭塔。可是如今的又算什么?
她冷笑:“谢将军是在说笑?”
谢则容却不再答复。他正专心致志与她的发丝作斗争,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为她插上最后一支步摇。
碧城沉默。
谢则容却在她面前俯下了身,低垂着视线与她对视。
“孤不后悔。”
“不论是做你驸马,还是谋夺了这江山。”
“不论生死,孤都留得住你,孤的公主。”
*
日出。司律府送来了文书。
那时候谢则容正在紫阙宫中批阅奏折,见着文书微微一笑,道:“孤稍后便去。”
碧城的心微微跳了跳,果然见着谢则容回了头看向她。
他说:“苏相余孽已尽数归案,司律府今日会审,你可愿与孤一并前往?”
果然,与司律府相关的只有这件事。碧城早就有所预料,却没有想到此事来得那么快。不过一夜功夫,也不知沈御医的药起作用了没。
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