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嫱跟着姐姐和太子回到东宫以后,急性子的姐姐将她安置在内室的一张贵妃榻上后,又是差人为她张罗太医,又是自己领着两个侍女去了药房,剩下她和太子殿下在这偌大的寝宫内独处,好不自在。
坐在榻上,芸嫱埋着头,心不在焉的盯着自己受伤的手,直盼这一刻能够尽早过去。想着姐姐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太子殿下好好照顾她,她的心情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总觉得对不住那个对自己太好,却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姐姐。可,不知道是这里太静,还是她过度紧张,明明他们一个在内室,一个在外殿,她却依然能够清晰的听见他沉稳的心跳以及匀称的呼吸。就像小时候在花园里他送自己螭龙佩时,靠得那么近。
“待他日本宫登基,定要将那女人废黜后位,打入冷宫。”想得入神时,他已不知不觉站到了面前,芸嫱心神猛然一震,表情惊愕的瞪着眼,视线在眼前那双黑色的靴头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那张额角青筋暴露,异常生气的脸。
一时,因为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她更不知要如何是好了,室内的气氛因此变得更僵。他的视线没有看着她的脸,而是一直落在她受伤的手上,就像被楔子钉住了般。
从榻上起身,望着这张似乎一座冰窖也融化不了的怒气腾腾的脸,芸嫱又低下头,“奴婢无碍,请殿下息怒。”此时此刻,她所能说的只有这几个字而已。
因为她清楚,太子殿下心里对皇后有着难解的怨恨。
“你今日所受之痛,本宫必将为你讨还。”他绷着腮帮子咬牙切齿的说,盯着她的手,一双眼神就像着了魔似的,暴露着凶狠的杀意。
“殿下。”惊讶于他的口无遮拦,芸嫱吓得也没了分寸尊卑,她紧张的往他身后瞅瞅,低下声说。“殿下难道忘记您曾亲口对奴婢说过,隔墙有耳,不管发生任何事,也绝不轻易将‘登基’和“即位”这类的话语挂在嘴边吗?”虽然嘴上振振有辞,但她的心早在听见他的一番话脱口而出时,就已经乱了。面对皇后的刁难都能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才是她所认识的那位太子殿下,否则这遍地荆棘,步步为营的深宫之中,他怎可在诸多皇兄弟的目光觊觎下一直稳坐储君之位至今?不仅如此,他更要谨言慎行,时刻提防落人话柄传入皇上耳中,否则就会被怀疑集结党羽谋权篡位,轻则剥去权位,重则招惹杀身之祸。
但哪知,她的心情并未影响卫锦尧,他眼神依旧不改,专注的看着她,忽尔笑了。“你还记得。那你知道,本宫将这些藏在心里最深的话说与你听,连你姐姐,都从未透露过一个字吗?”
叫他这么突兀的一说,芸嫱神色慌张的从他脸上跳开视线,满脸通红,低下头极小声的答道。“奴婢不知。”
“芸儿,本宫一直将你视为知己,这世上,你是本宫唯一可信之人,只有你,才能明白本宫所言。”
芸嫱心乱如麻的听着,不敢再抬头。“奴婢多谢殿下好意收留,待会儿等太子妃娘娘回殿,奴婢就告退回皇后娘娘的华容宫伺候。”她说,恨不得现在就能离开。
“芸儿……”她的刻意躲避让卫锦尧大为光火,他瞪着她恼怒的吼道。
“殿下。”芸嫱急忙开口叫住他,不想再听他提到一点相关和她的事,她害怕一会儿被姐姐听见,害怕他的一字一言会打破现今所有的局面。“请恕奴婢斗胆,之前太子妃娘娘说奴婢要嫁去兰荠,是真的吗?”情急之下想到这件事,她微一欠身,抬起头来,明亮清澈的眼神若无其事的对上卫锦尧惊诧的目光。
“确有此事。”他说。
“奴婢知晓朝廷与藩镇和亲历来都有熏女册封公主的先例,可是这宫中……为什么皇上偏偏选中奴婢。”卫锦尧的回答让芸嫱的心情跌入了谷底,也扩大了她的疑惑。她不知道这是上天故意的作弄,还是自己的命运本该如此,宫里每年都会甄选大批年轻貌美的秀女入宫,为什么唯独是她?虽然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弃儿,可她实在不想离开对自己有十七年养育之恩的爷爷。
“这不是父王的主意,是本宫。”将她落寞失神的模样尽收眼底,卫锦尧抿了抿嘴角,眼底隐着一抹有意的笑,说。
“殿下?”芸嫱吃惊的望着他。
“芸儿,本宫现在再问你一遍,你是要远嫁兰荠,还是本宫?”卫锦尧凝着眉,眼神无不紧张的注视着她,右手拿着一年前大婚之日,她还给自己的那块螭龙佩。
看一眼那枚熟悉的玉佩,芸嫱脸上的神色迟疑稍纵。“殿下是要奴婢选择吗?”从玉佩上移开视线到他脸上,她说。“如果奴婢的回答是前者呢?”
卫锦尧眸子微微一怔,立马慌了神。“芸儿,本宫知道,当年你拒绝本宫是因为你羞愧于自己的右眼异于常人,可是本宫不在乎,本宫是真心属意你的,芸儿。从九年前的第一眼开始,本宫就认定你是太子妃……”
“殿下还不明白奴婢的心意吗?”芸嫱果断打断他的话,“奴婢记得殿下曾说过向陛下请求赐婚一事,奴婢相信殿下,可最后陛下还是将姐姐许配给了殿下,这到底为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陛下被天下百姓奉为一代圣主明君,断不会像很多人一样轻易将我与姐姐的名字误会写错,因为在圣旨上,陛下原本写上的就是姐姐的名字……既然圣意难违,难道殿下还要强求奴婢与姐姐共伺一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