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别院,厢房。
厢房外,围着好些个人,各个锦衣华服,没人说话,却是一脸愁色,时不时地相互交换着眼神。
厢房里,锦衣华服的男子静立在精致的雕花檀木床前,纱幔层层叠叠,床榻上半靠着一个人,模样依稀可见,是个年轻男子的俊雅轮廓,他的修长的手指弯曲,轻放在唇边,不时地轻轻咳嗽。
床榻旁,侍立着一个玄色衣衫的老者,弓着腰,紧紧瞧着纱幔里的男子,神色忧愁。
“给柳相看坐……”年轻男子声音沙哑轻淡,说着话,也是很累的样子。
大太监王福贵不敢怠慢,急忙去将椅子挪了过来羿。
“朕不在朝中,一切有劳相爷费心了。”柳相还没坐定,帷幔里,皇帝有气无力的声音便淡套。他心里有丝疑惑,仔细辨别,那却是楚翎风的声音无误。
“皇上保重龙体紧要,朝中政事,实乃老臣份内之事。”柳相起身,微微上前一步,垂低头,躬身答道。
“此行本为祈福,朕自个儿倒是病下了。”皇帝语气恹恹,却带着丝丝调笑,“这病来势汹汹,说是得休养一阵。这病一场,便把朝中所有重责都压相爷一人身上,朕倒像是得了便宜,捡了个懒……”
皇帝说到这儿,猛然顿住,重重咳嗽了起来,听着,像咳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柳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掀开纱幔,扶住床榻上病弱的少年天子,小心地替他抚背顺气。
慢了一步的大太监,见此情景,便躬身立在床榻边,听候差遣。
皇帝咳嗽得厉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张苍白的俊颜,倒是有了些红润。
“老臣冒犯了,请皇上恕罪。”柳相见皇帝止了咳,立刻松了手,退后一步,跪下俯首请罪。
“相爷何必如此见外。”皇帝欲起身相扶,却似浑身瘫软无力,便示意一旁的大太监将跪在地上的柳相搀扶起来。
“谢皇上。”柳相起身后,又瞧了瞧瘫靠在床榻上的皇帝,只见他一脸病容,眼窝微陷,干涸的唇瓣上起了一层层白色皮末,脸上连胡渣都有了,很是憔悴。
看来,皇帝确实是病了,病得还不轻。
“相爷多礼了。当年先皇临终托孤,朕还得益于相爷的辅佐……”
“老臣惶恐,能被先皇委以重任,实乃荣幸,不敢居功。”柳相又是俯首跪下,谦卑道。
皇帝又是轻轻地数声咳嗽,低声道,“相爷莫要再多礼,说来,按民间辈分,相爷还是朕的丈人。”
柳相趴伏在地上,一怔,拳头微微握紧,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后慢慢起了身,早已不见任何波澜,轻笑道:“皇上这是在折煞老臣。”
福贵连忙将椅子移到床边,让他入座。
皇帝又询问了些朝中事情,柳相一一作答,最后只是低声道:“朝中有相爷照看,朕自是放心。”
又说了些关切的话,杨怀仁亲自来送药并请脉。
杨怀仁见了礼后,便上前仔细把脉。
柳相见皇帝精神萎靡,瘫靠在床榻上也是昏昏欲睡的,不便继续叨扰,嘱咐了杨怀仁几句,便告退了。
皇帝只是微微颔首,让福贵相送。
“王总管,皇上这病怎生一回事?”柳相往外走,对随行身后的大总管轻声问道。
“回相爷,皇上身子一向康健,这病来得突然,杨大人说是邪风入体,得将养一阵子。”王福贵微微躬身跟在柳相身后,恭谨地答话,“说来,奴才伺候不周也是难辞其罪。”
“王总管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尽心尽责,何罪之有?”柳相知道,眼前这个阉人,是皇帝的心腹,宫中的地位极高,便寒暄着往外走。
开了门,静候在门外的一众朝臣便蜂拥而上,三言两语,不停询问皇帝的病情。
“皇上并无大碍,各位大人也是舟车劳顿,请先行厢房歇息。”福贵扬声道。
众人听闻,视线悄悄落在柳相身上。
“这也夜深了。我等不如先行告退,以免扰了皇上修养。”
待众人都走后,院子一下恢复了宁静。那大太监暗暗松了口气,嘱咐守护在屋前的侍卫好生提防,便折回屋子。
杨怀仁已收拾好了药箱,恭谨道:“药方微臣就那样明面上放着,开药,抓药,煎药都是微臣亲力亲为,不敢假手于人,所以,给皇上真正服用的这药只有安神补身之效……”
“皇上龙体欠安,本是什么病,就送什么药来。”福贵想了想,冷声吩咐道。
这假戏真做了,才不能让人怀疑。柳相多疑,不然不会如此心急便兴师动众来此,方才更不会做出那僭越的举动出来。
这皇帝是假的,也只有他一人知晓,连杨怀仁也是蒙在谷中的。
杨怀仁只知皇帝的病是假的,至于什么目的要装病,那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该过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