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钺并不曾告诉林碧落他的名字,反道,“当初救了小娘子,我是不是能知道所救者何人,”
他这话认真追究起来有些无礼。
林碧落自小在塾馆里上课,男女同学相互称呼,概因年岁都小,都没有字,于是皆以名字或者排行相称。但是对于陌生男子,开口便问女子闺名,其实并不礼貌。
林楠不知缘由,但觉得阿姐被调戏,心头便有怒火,神色间已有嫌恶之意,只是他向来习惯了听从林碧落指挥,见阿姐不曾发怒,他便只能忍着。
“林三姐。”
林碧落的声音平静到乃至于看不出喜怒,她就算觉得没所谓,可是还要顾忌世俗的看法。
楚君钺似乎今日打定了主意要将这小丫头激怒,听得这个回答冷冷一笑:“上京城中林三姐成百上千,我怎么知道我救的是哪家的林三姐儿?”
林碧落直觉他这故意挑衅,但今日她的主要任务便是打听庄士达其人,机会正好,哪舍得错过,但眼前的人实在令人觉得不舒服,便堆叠出天真好奇的神色:“小女子求问恩公名姓,乃是为了为恩公立长生牌位,难道恩公追问小女子的闺名,也有为小女子立长生牌位的打算?”
旁人不曾开口,秦钰在旁已经指着林碧落哈哈大乐:“让他给你立长生牌位?小丫头你怎么想出来的这个主意?”
楚君钺不是惯与人逞口舌之利的人,他习惯了以武力辗压对方,但是对面这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显然不适合用这招对待,破天荒的他竟然吐出三个字:“楚君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做好了拿来我看一下。”
啥?
林碧落一脸傻傻的表情,碰上他清冷到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一个字的目光,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看起来好说话些的秦钰。
秦钰不亏是与楚君钺自小一同长大的发小,为楚君钺竟然想看自己的长生牌位的念头拍案叫绝的同时,又好心的向林碧落解释:“他是说,等长生牌位做好了,拿来给他看一下。”
林碧落傻了眼——她那句为恩公做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之语,纯粹是为了想听庄士达在隔壁做些什么而临时扯出来的借口好嘛?
楚君钺在简短的沉默之后,又丢下了四个字:“你敷衍我。”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带着他身上特有的肃杀之气,林碧落霎时觉得后背冷嗖嗖的,哪管他长生牌位是怎么做的,先应下来再说。
“小女子回去一定做,一定做。只是……还不知道恩公名讳是哪几个字?”
今日出门不利,碰上了这人,先看着他轻浮,这会又觉得他较真的可怕。瞧他的神色,万一某天真的心血来潮,想起来要看一看他的长生牌位,发现上面的错别字,岂不是很难堪?
林碧落有点后悔随口提的这个借口了。
恰这时,会仙楼的伙计轻叩雅间的门,将他们点的酒菜送了上来,楚君钺竟然吩咐那伙计:“去找纸笔来。”
会仙楼里常有文人雅客,或者书生进士之类,酒足饭饱,诗兴大发之时,泼墨挥毫,留下几首歪诗。伙计见得多了,麻利去了,不多时便带了上好的笔墨纸砚过来。
林碧落顺势落座,心中暗思,既然今日已经到了这一步,索性厚着脸皮坐到底,听听隔壁雅间都在做些什么,也不枉她回去还要做个长生牌位。
——假如是在大街上碰见这个人,她至多就是上前去打个招呼,决非腆着脸说什么要做长生牌位之语。这真是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再看那个人写的“楚君钺”三个字,铁划银钩,金戈铁马的气势迎面而来,林碧落就更觉得头疼了。
她到底被什么人救了?
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名字也得到了,菜也上齐了,隔壁的欢宴正在如火如荼,她这时候退下,岂非太没出息了?!
林碧落也不是什么懦弱的女子,双手接过楚君钺过来的纸,小心吹干了上面的墨迹,折纸入怀,便落了座,还笑的好不客气:“恩公请坐,今日就让小女子借这席上酒水,敬恩公三杯,聊表谢意!”
秦钰先前已经大笑过了,这会更是狂笑出声……他还以为这小娘子拿了楚三郎的名讳,会退下呢。
连楚君钺嘴角都微有抽搐。难道……这是又碰上了另外一个虞世兰?
先时还当这市井小丫头聪慧的很,没想到嘴里一面拒绝着,不肯以身相许,行动间却不依不舍的粘了上来,这叫欲擒故纵?
只是这招使的有点不太纯熟,漏洞百出,拙劣非常。难道是年纪尚小的缘故?
楚君钺与秦钰交换个眼神,皆泰然入席,反是林楠与邬柏一边一个立在林碧落身边,浑似对面的楚君钺便是只吃人的老虎,稍不注意,林碧落便会落入虎口一般。
林碧落转头朝二人使眼色,笑眯眯无半点怯意:“阿弟阿柏,还不快坐下?难道要让恩公久等不成?”
今日被楚君钺揪到会仙楼指定要付帐的秦钰看着面前这不请自来的少年男女们,只觉心情大好,无论如何,这市井小娘子就是花样多,假若再长上几岁,比之刁蛮任性嚣张跋扈的虞世兰手腕不知要高上多少。
就当是花点银子看大戏了。
秦钰笑眯眯看着小姑娘亲手为楚君钺斟满了三杯酒,态度谦柔恭敬,挑不出一点儿错,在小姑娘的客套话里,楚三郎连饮三杯,那小姑娘又挟了清淡菜蔬到他的小碟中,关切道:“恩公吃两口菜,压压酒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