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就是冬至节。虽然还没落雪,但是天气也一天冷似一天,尤其是一早一晚,在外面走动时,仿佛有寒气从鼻子嘴巴往人的肺部钻。叫人打心底起了个哆嗦。
冬至这天被看做是阳气初起的开端,是很隆重的日子,值得大肆庆贺。再加上隆冬腊月时节,山村里必定积了很深的雪,镇民宁愿待在屋子里猫冬,谁也不肯没事在冷掉耳朵的寒风里四处闲逛。
因此,时人在准备过冬节的时候,往往比过年还要热闹繁盛。
老人家常说“肥冬瘦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四郎这天早早起床,用新鲜的羊肉配上当归、党参、红枣等中药材,加生姜和新制的酒酿,盛装在瓮中封好,用慢火细细熬炖,直至熬成浓醇的酒肉。寒气逼人的早晨,喝上这么一碗羊肉煮酒,就能让人从五脏六腑之中慢慢暖热起来。
喝了一碗羊肉汤御寒,四郎走出厨房,将前几日做的冬火腿,糟腌的鹅肫掌从屋子里搬出来,架起松枝熏。二哥早起打回来许多獾狸狍鹿、野猪黄羊,正在一旁光着上半身硝皮子。
这时节正该吃柑橘,有味斋里堆了小山般的橙柑桔柚、香橼佛手,都是山猪精从南边运过来的。他上半月才被殿下允许出现在有味斋里,没过几日便得寸进尺的登堂入室,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有味斋的后院里这几日都飘散着柑橘与佛手那种独有的芬芳气息。华阳在一旁指挥着小妖怪将这些时果都搬到地窖里去。因着山猪精还算是她姐姐的旧部,因此华阳到底没有对他冷言冷语,只是总不肯拿正眼看他。
槐大已经抽开了门板,几个小妖怪在有味斋前面大堂里洒扫。开门不久,就有早起做生意的行商或者赶早来临济宗参拜的香客络绎不绝的走进来。
见槐大几个有些忙不过来,做完后院的事情之后,四郎也到了前堂帮忙给客人上菜。因为临近冬至,客人基本都会点一碗火窜汤,一碟子火刍肉、二两浑酒。
店里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大胡子行商,他独自坐在店里靠窗户的一张桌子上。因为满脸大胡子,也看不出年纪,只是估计犹在壮年,因为他的腰杆始终挺得笔直,仪态和神情都与在场的其他行商不同,并不显得卑微困顿。
说他最显眼,乃是因为此人穿了一身深蓝万字蜀锦衣裳,撩起衣角坐下来的时候,能够看到压袍角的古玉泛着柔和的光晕,端起酒杯品酒的时候,不经意露出手腕上缠着的一串碧鸦犀珠子,颗颗都有鸽蛋大小。
不过,断桥镇是去临济宗拜谒的第一站。这样非富即贵的香客多的去了,斜街上的街坊并没有谁会对此大惊小怪的。只是如今年岁不同了,他这样的客人照例是僧兵们的重点搜捡对象。
这位行商初来断桥镇,自言姓黑,自北边来,南北往来贩卖些茶叶瓷器、毛皮高丽参。如今商道不太平,专程绕道过来拜一下临济宗所在的圣山。
大胡子行商也是倒霉,兴冲冲来拜菩萨,连山门外的石头都没摸着,就被僧兵凶神恶煞地搜查一番,上交了不少买罪钱,说是这群施主身上的血戾之气太重,不给钱日后纵然不入地狱,也必定是在下三恶趣中沉沦。这群北来的客商财大气粗,并不在意钱财等身外之物,一听此言都吓坏了,很爽快的就交了一大笔赎罪钱。
马随等人见这次的小肥羊居然如此配合,便径自认为态度虔诚如斯的信众必定没有问题,很快全都放了出来。
虽然入山的提议遭到拒绝,可北来行商向佛之心不死,并没急着离去,转头又在断桥镇上住了下来。今早便来有味斋吃顿饭,顺便打听上山的道路。
因他穿着打扮都不曾刻意低调,所以在有味斋坐了一小会儿,又有两拨僧兵来向他盘问,还将他手上的碧鸦犀化了去。
送走一波以化缘为名抢劫为实的假和尚,大胡子行商叹口气,面上有些郁郁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又神色飞扬起来,大声夸赞道:“这黄酒的味儿居然比外头几两银子一瓶的还要好,端的是柔和爽口,回甜生津,后劲十足。好!”
四郎听了就笑:“价值千金的碧鸦犀您都说给就给,我这里一点浑酒哪里当得起客人如此夸赞?”
行商苦笑道:“胡老板可别打趣我了。那碧鸦犀可是我祖母传给我的好东西,从小时候起就日日带着,今日佛爷看中了,也是与佛有缘,哪里敢不给?一码归一码,我走南闯北许多年,这酒也喝过不少,还是今日在这山野小镇上喝得最为畅快!”
四郎道:“我家的酒味可一直都这样,哪能和外间的名酒相比?如今对了您的口,约莫是因为时近冬至,地下阳气初生,因此,打出来做酒的山泉水味道便最中正平和吧。”
店里其他客人一听,都跟着起哄要酒吃。连带着下酒的火刍肉也很快就售卖一空。见商人的行事来历的确和他所言一致,马随抛了抛那串价值连城的碧鸦犀珠串,跟身后的两个僧兵点点头,这才得意的从有味斋门口离开了。
喝了几杯酒,大胡子行商叹道:“如今外头长年累月的打仗,粮食都被收去做军粮。酿酒的作坊皆舍不得用粮食造酒,也就是有味斋做生意实诚,才有这样的好酒啊。”
四郎将其他桌客人点的酒肉放好,回身笑道:“品酒也是品心。外头兵荒马乱的,经过千辛万苦得一瓶酒,却朝夕都在惊惶之中,酒味在饮者的心里自然不堪起来。如今您自觉到了安定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