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听人讲过,客死异乡的魂魄是不能自己找到归途的。这个魂魄会像他的尸体一样停留在异乡,受着无穷无尽的凄苦。既不能享受后人香火的奉祀,也不能享受逢年过节时食物的供养,甚至无法被僧道们的经文超度。这个孤魂就会成为一个最悲惨的饿鬼,永远的滞留在异地,长久的漂泊于他乡,没有投胎转世的希望。除非他的家人替他“招魂”,使他听到那些挂念他的声音,他才能够循着声音归来。因为招魂仪式里有许多讲究,所以需要懂行的人来主持。
至于老头子说的指路,四郎也听饕餮说起过。人死后,鬼魂离开了*去往阴间。本来该有地府的锁魂使出来接引,可是前段时间地府大乱,跑了许多恶鬼出来。地府的官吏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精力来引导亡魂呢?
没有了领路人,茫茫阴间,新死的鬼魂还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于是就需要有道行的活人来给他们“指路”。这些事情纵然活人不清楚,可是一旦成了鬼,便自然而然知晓了。
道长他有意要把四郎培养成一个合格的道士,这一回遇到的鬼魂性情温和,便打算让四郎挑大梁,先练练手。所以此时苏夔听完祝老汉的请托,就一口答应下来。
祝老汉在前面领路,苏夔拉着四郎调头而去,也不再取管那两个吓得半死的士兵。
走了几步,四郎忽然想起一件事,就问:“师傅,你在大营里看到什么没?出来的还挺快?”
苏夔冷笑一声:“那就是一只掘子军。不知道在地下招惹了什么东西,被鬼缠上了。明明是请我来办事,却还遮遮掩掩的。”大概是因为太过生气,苏夔这回没有纠正四郎的称呼了。
四郎早就听饕餮说起过,冉将军为了筹措军费,养了一只掘子军。这里靠近钟山,山上很多老坑子,华阳不也说过么,钟山里还有个保存完好的大坑呢。江城目前并无战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冉将军才会在最靠近钟山的南门外,驻扎了整整一个营的军队吧?
苏夔继续说:“因为是官方掘子军,古墓里出来的大件都要上缴。摸金校尉们不敢动古墓里的东西,便都偷偷带着手下士兵去盗掘钟山上那些百姓家族的墓地。”
四郎有些惊讶:“破坏辖区百姓的家族墓地,可是要激起民变的啊?”这事放在现代,也得叫舆论哗然,更何况在特别讲究入土为安的古代。
苏夔眉间的皱褶简直能夹死苍蝇了:“这只队伍里的将官都是姓冉的四处网罗而来,懂那么一点术法的牛鬼神蛇,军政自然不肃。下属行事猖狂,长官们哪里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过,上头既然敢盗大墓,自然有高人暗中相助,做事情时也懂行规。这些士兵都是拉壮丁拉来的,眼里只认钱,下坑时简直如蝗虫过境,一点余地都不留。听说钟山已经被挖得满目疮痍。死者的骨骸被随意丢弃在路边……”
两人正说着话,南大营里忽然吹响了呜呜的号角声,打断了苏夔的愤怒。街上有骑士纵马来回奔驰,警告江城市民迅速回家,马上就要宵禁了。
远处的太阳死气沉沉的挂在牌坊门楼上,西边的天空被染出一片鲜血般的红。有乌鸦落在门楼上,发出不祥的叫声。
回首十里大道,四郎在行人踏出的黄沙里,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许多干瘦的饿鬼。他们蹲在大道尽头的牌坊门口下,弓着背捡拾地上碎裂的西瓜吃,边吃边把西瓜皮到处扔。
匆匆回家的行人脚下忽然出现一块瓜片,便常常摔倒在地上。那些饿鬼就发出赫赫的可怖笑声。有的行人稳住了身子没有摔倒,饿鬼们便暗暗跟在那个人背后,朝他脖子上吹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于黄昏时分忽然冒出来的这群饿鬼都只能在牌坊门楼周围活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制着他们,让他们不能继续跟着那些行人。
苏道士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叹了口气:“平民百姓的坟墓被刨开,尸骨暴露在地面上,便无法得到后代的享食,从而沦入了饿鬼道。姓冉的手下这只军队,不仅为祸于人界,而且为祸于鬼界啊。”
“斜阳射破冢,骷髅半出地。不知谁家子,犹自作意气?”远远的地方传来少年的歌声。四郎转头看过去,从城里行来一辆板车,是刚才见过的那两兄弟。
这回是哥哥在前头拉车,弟弟带着草帽,坐在板车后头,边拍打西瓜边唱着一曲小调,垂下来的脚上居然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还一晃一晃的,着实像个变态。板车里,原本冒尖的西瓜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个了,看来西瓜卖得挺好。
那群饿鬼看到板车经过牌坊门楼,都吱吱叫着一哄而散。
经过四郎的时候,哥哥友好的打了一个招呼。四郎单手抱着西瓜,也友好的挥了挥手。然后,他就莫名觉得自己背上一冷,手里的西瓜一下子没抱稳,“梆”的一声摔到地上,直摔得四分五裂,汁水四溅。
板车上那个弟弟的眼睛隐藏在帽檐下,嘴角边盛开出一个充满恶意的,阴森森的笑容。前面的哥哥对此恍若未闻,毫无所觉。四郎正在沮丧自己怎么手滑了,就看到弟弟示威般指了指地上的西瓜,然后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天边只剩下最后几丝光线。
在四郎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