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正是腊八,旧俗要喝腊八粥。贾府也有旧例,阖府这一日早饭都要喝这腊八粥的。
凤姐早就令小月知会了厨房里,精心单做了给主子们的那一大锅。单米就有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又加上些白果仁、核桃仁、花生仁、杏仁,栗仁、榛穰,调和了红白糖煮熟,粥面上撒些干果丝儿点缀。端上桌既好吃又好看,连黛玉素日食量小的,也慢慢的喝了一碗。
正热热闹闹的喝着粥的功夫,外头有人来回,“扬州林姑老爷有信到了。”
因着今日过节,邢夫人,王夫人和凤姐都在贾母这里一处吃饭,故而回话的就直接找到这里来了。
凤姐略一思忖便明白必定是上回说的嬷嬷并丫鬟们到了,趁人不察看一眼黛玉,果然小丫头很懂得不形于色之道,依旧低头喝粥,神态并无异样。于是放了心,从婆子手里接过信来,亲自递给贾母,笑道,“必是年下林姑父得了什么稀罕物儿,特意赶着孝敬老祖宗来了。”
贾母心下很以为然,也笑道,“把你这猴儿乖的,放心,等下有好东西,就算不分给你,也必叫你看一眼解解馋。”说的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这里贾母先叫鸳鸯拿过眼镜戴了,方才拆了信细看。只看了几眼,脸色隐隐有些不好起来。待看完,脸上已无笑意,只是老太太毕竟也是经过大风浪的,神色倒也平静,随手把信递给王夫人道,“你看看吧。”又问下面,“扬州来送信的如今在哪里?”
下面婆子们回道,“进来了两个嬷嬷和两个丫鬟,都在垂花门外头候着呢。还有几个送行李东西的小厮,都在二门外等着。”贾母想了想,道,“叫嬷嬷们进来。”
此时王夫人也看完了书信,脸上也并无异色,只对凤姐道,“你林姑父怕你妹妹在这边想家孤单,因此从家中挑了两个嬷嬷并两个丫鬟送了过来。”又把信递给邢夫人看。
凤姐心知肚明,正想着这林姑父行事果然有章法,外头人已经进来了。
因着王夫人方才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这里吃饭的诸人也都不吃饭了,只看热闹。
且说黛玉面上不显,心里却有数,定睛细看,---------两个嬷嬷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生的都是颇慈善的面相,穿戴之物和主子也无甚差别,后面两个丫头都是十三四的年纪,模样虽算不得十分出挑,可也都是眉清目秀干净讨喜的,---------心下便知道父亲挑人是用了心的,暗暗喜悦不提。
正看着的工夫,见贾母招手叫她,忙凑过去,听贾母道,“乖孩子,你父亲来信了,怕你想家,故而送了南边的两个嬷嬷和两个丫头给你使唤,你看可好不好呢?”
黛玉听了只作微微乍惊乍喜之色,便回过身。这四个人已经给贾母并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姐等请安毕,此刻都上来给黛玉请安,众人方知道两个嬷嬷一个姓扈,一个姓郦。两个小丫鬟一个唤作碧落,一个唤作醉墨。
贾母虽然心中不喜,脸上却笑道,”这下子倒是热闹,凤丫头,赶紧打发人去收拾屋子给这几位亲戚住下,别忘了告诉账房给她们几个加上这个月的月例。”
扈嬷嬷面目慈祥,说出话来却一丝不乱,道,“回老太太,我家老爷临来时嘱咐过的,虽说是亲戚家住着,可也不能太拖实,因此我们的月例都是有我们家老爷发给就罢了,另外还有五千两的银票,是给这边府里预备着我们主子奴才几个住些时日的花销的,还请老太太不要见外。“说着就自袖中摸出一个信封来。
满屋子里几个主子也就罢了,那些丫鬟婆子们都吃了一惊,心道原来林姑娘住在这里是自家出钱的,可为啥之前老有人说林姑娘是白吃白住,连将来的嫁妆都要这边出的呢?看人家家里丫鬟婆子这打扮着派头,还有出手就是五千两,似乎那些传言很不靠谱啊。
迎春如今和黛玉亲密,之前听了那些流言也生气,今日见了这一出,心里便觉得很是畅快,待要笑笑想想又忍住了,只看着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
探春素日须看着王夫人的脸色过日子,故而是多和宝玉来往的,兼着聪明过人擅于揣摩王夫人的心思,并不敢和黛玉十分亲近,但是毕竟都是女儿家,也有玩在一处的时候,虽说黛玉的性子依旧不如宝钗平和,但是有凤姐处处关照着开导着,也不似前世那么孤高自许,姐妹间往来也算和睦,因此探春也有些可怜她年幼丧母孤苦无依,只是今日经此一事,方觉得以往自己的想头似乎错了。
林姐姐虽然没了母亲,但终究还是林家嫡出的大小姐,林姑父身居要职,也是不能小觑的。起初想必是因为妻子新丧林姑父太过伤心,怕照料不好才把女儿送过来住些时日的。现在看这情形,那扈嬷嬷一口一个亲戚家,看着亲热,实际意思就是我们不过是来走亲戚的,显见不是要常住的意思了。
惜春的想法和迎春一样,只是年纪还小,那笑容就露了出来,被迎春一眼看见,偷偷丢了个眼色,忙低下头。
李纨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心里想的和探春差不许多,情知老太太必不乐意的,因此只装听不见看不见。
惟有宝玉尚混沌着,未感知风雨欲来,笑道,”林姑父也太多虑了,都是亲戚,我们家还养不起林妹妹和你们几个人不成?”
扈嬷嬷脸上笑容不变,道,“小公子说笑话了。我们林家虽然算不上钟鸣鼎食,可也是书香门